不得不承認,鞏達誠和王卓群手上,於佑安混得十分狼狽,按他的話說,就是縮水縮得找不到自己了。鞏達誠和王卓群剛來南州時,於佑安是南州市廣電局長兼黨組書記,後來為了照顧老同誌於幼苗,市委組織部建議他把書記一職讓出來,於佑安想想,不就一書記麼,兼著也兼不出什麼名堂來,於是讓了,沒想隨後南州來了個大換班,市教委、廣電局、文化旅遊局三家索性來了個推磨似的大輪轉,教委主任到廣電局擔任局長,於佑安到文化旅遊局擔任局長,原文化旅遊局長到教委擔任主任。三人中,最吃虧的當然是他於佑安,廣電局再怎麼著也要比文化旅遊局強,如今傳媒時代,哪家企業不做廣告,南州又是經濟大市,企業如雨後春筍,蓬蓬勃勃地往外冒,電視台一年的廣告費高達十多個億,大把錢沒地方花呐。這還不算,這些年各級領導都重視形象工程,爭著上電視上報紙為自己為單位樹形象,電視台巧妙利用資源,連著開辟幾個專欄,這個訪談那個專題,直奔政績工程而去。那些部局領導見了他,哪個不點頭哈腰,就連個別副市長,遠遠見了也要老於老於喊個不停。風光,自在,享受!而文化旅遊局算什麼,典型的清水衙門,聽上去是一級單位,事實上卻比某些二級單位還要二級。這倒也罷,風水輪流轉,沒有哪個坑是固定給你的,官場為官,適當地迂回一下也是必需,隻要你措施得力,功夫到家,精心謀劃,縝密運營,理想中的那個坑一定會得到。
事情偏偏不是這樣,於佑安左擠右擠,終還是沒能擠到鞏、王那條船上,半年前,王卓群為安排自己的親信兼情人羅如芬,幾次在常委會上提起,要將文化旅遊分設,鞏達誠最終采納了這建議,以旅遊興市為名,將旅遊局單設,羅如芬如願以償,從文化旅遊局副局長升為旅遊局一把手,愣是將他手中本來就夠可憐的那點資源又挖走一大塊,如今旅遊局倒成了大熱門,要錢有錢要項目有項目,他的文化局反成了一道涼菜……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鞏、王時代終於結束,於佑安終於長出一口氣,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算是驅走了烏雲,迎來了太陽。
陸明陽和李西嶽到南州已經兩個多月,這兩個多月,於佑安沒學別人那樣急不可待,一來就撲上去找感覺,他表現得很平靜,甚至故意裝出一副一蹶不振的頹廢樣子。華國銳不明就理,真以為他心灰意冷,調侃道:“看看你那無精打采的樣子,好像老婆離了情人跑了錢輸光了腸胃上有了癌腦子裏有了瘤,整個一鬥敗的公雞,我要是明陽書記,二流文化局長都不讓你做了。”於佑安拱手作揖,“饒饒我吧老兄,我實在是興奮不起來了。”
“咋,缺興奮劑還是缺炮彈?”華國銳開玩笑道。
“啥也不缺,缺心勁。”於佑安沮喪著臉道,一點看不出他對未來有什麼向往。
華國銳被他迷惑,十分可惜地說:“你是在糟蹋自己,以你於大局長的能力,就是當副市長也不過分。”又道,“老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次要是抓不住,你可……”
話裏的意思明白不過,南州高層是大換血了,下麵的班子仍然是鞏、王時代的老班底,陸明陽和李西嶽雖然在會上一再講,對部局和各縣區班子暫不做調整,要確保幹部隊伍的穩定性和工作的持續性。但那隻是表態,是所有新領導上任時的一種姿態,一種策略。真正的用意,怕是藏在策略後麵。
吃一塹長一智,於佑安在觀察在思考也在總結,為什麼鞏、王手上自己沒分到半瓢粥呢,不是他們太專太橫,而是自己沒找準命門,點錯穴了。錢誰都有,區分也不在多少,外界都說誰送得多誰能得利,那是瞎傳,官場不跟地產界,官位也不像某一塊地,可以明碼標價可以互相競標,最終誰出價更高誰得手。官場中缺了錢是不行,但錢絕不是萬能的,真正起決定作用的還是錢背後的東西。
比如說在王卓群擔任組織部長時,為了扭轉被動局麵,於佑安就曾跑通了省裏一位要員,此人對組織部長王卓群有栽培之恩,這關係算是夠硬吧,可萬萬沒想到,此人跟書記鞏達誠的老上司暗中不和,兩人明著能握手擁抱,暗底裏卻恨不得使出什麼致命招數將對方打入地獄,結果適得其反,鞏達誠輕輕一句:“佑安你是文化人,還是留在最需要的地方吧。”就把他打發了。現在想想,就有些後悔,打通那個環節多不容易,就因沒把人家的背景還有幕後全搞清楚,雞飛蛋打,弄得一場空。
這次他得沉著,得冷靜,得先把陸、李二人的班底探清楚再行動。外界說的不錯,如今求官重在一個“跑”字,這個字便是官場的精華,不跑絕不會有收獲,但如何跑,從哪個方向跑,文跑還是武跑,抄近道還是迂回包抄,卻是門大學問。
於佑安還在怔著,桌上的電話響了。奇怪,這個時候怎麼還會有電話打進來?於佑安邊犯惑邊抓起電話,喂了一聲,電話裏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局長啊,我就知道你還在辦公室,太鞠躬盡瘁了吧。”
是組織部長李西嶽的秘書金光耀。
金光耀跟於佑安關係不錯,屬於特能談得來的那種,鞏、王手上,金光耀也在坐冷板凳,他原是幹部一科科長,王卓群看不慣他,把他調整到幹部二科。幹部二科跟幹部一科比起來,不隻是科室的區分,懸殊大著呢。金光耀自知遭貶,也不去爭,埋起頭來看書,啥書難懂看啥書,實在悶極了,就跑文化局跟於佑安天上地下的亂說一通,泄泄悶氣。李西嶽到南州,連著挑了幾個秘書,都覺不合適,最後看中金光耀。於佑安聽說,李西嶽對這個秘書很滿意。
“大秘書啊,怎麼把我想起來了?”於佑安心裏熱熱的,這個電話驅走了他的孤獨還有寂寞。
金光耀朗聲說:“大周末的鑽辦公室幹什麼,也不跟兄弟們聯絡聯絡感情。”於佑安哎呀一聲,這才意識到今天是周末,連忙道,“不好意思大秘書,我把周末給忘了。”
“大局長廢寢忘食,了不得,如果都學大局長這樣,咱南州早就變樣了。”金光耀取笑了幾句,道,“出來吧,兄弟們想你了,金海洋五樓芙蓉廳,一起過周末。”
一番話說的,於佑安肚子咕咕叫起來,邊收拾東西邊笑,真是糊塗啊,連周末都能忘!
到了金海洋大酒店,才發現金光耀不是一個人,陸明陽的秘書安小哲也在,包房裏還有兩位美女,一位於佑安認得,電視台美女主持穀雨,老朋友穀維奇的寶貝女兒。另一位沒見過,一張俊美而又暗含幾份妖冶的臉。
安小哲率先起身,熱情地跟於佑安握手:“局長好,一直想請局長坐坐的,可惜總也如不了願。”
“你是金牌秘書,哪有時間坐。”於佑安笑握著安小哲的手,目光卻在陌生美女身上滴溜滴溜轉。安小哲忙介紹道,“秦小姐,大美人,華洋投資公司總經理助理。”
“好啊,兩帥哥宴請兩美女,經典派對啊。”於佑安聲音誇張,借以掩飾自己在秦小姐和穀雨麵前的不自然。華洋投資公司他知道,旗下有八大實體,老板華雪曼是海東省十大民營企業家,全國“三、八”紅旗手、勞動模範。於佑安在廣電局時,還專門派人到省城做過一期她的節目。
秦小姐伸出手:“早就耳聞局長大名,今日得見,不勝榮幸。”
穀雨也走過來,衝於佑安叫了聲叔叔。安小哲開玩笑道:“穀大記者嘴真甜,見了誰都叫叔叔。”穀雨白一眼安小哲,“那我也叫你安叔叔?”
“不敢不敢,受不起。”安小哲說著,拉了下椅子,請於佑安坐。於佑安猶豫一下,還是坐在了正中。
“你爸身體最近好吧?”於佑安禮節性地問穀雨,穀雨微微欠欠身,“托於叔叔的福,我爸身體硬朗著呢,於叔叔有機會去省城玩啊,我爸說挺想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