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兒八經歇了晌,精神抖擻。
範詠稼起身,簡單梳洗了一下,去小廚房給他做鹹味蟹殼黃。這個點心要費些時間,好在小廚房不僅配齊了食材,還給配了兩個廚娘兩個丫頭,負責範詠稼的日常吃食和打下手。這能省下不少時間。
兩個廚娘都委婉地表示手頭有活,兩個丫頭很是積極地幫著她揉麵、切餡料。
年紀稍大些的廚娘,給另一個使了眼色,示意她來說。
梁婆子丟下菜刀,蹭到範詠稼身邊,討好地笑著請示:“姑娘,眼下鵝肥,明兒給姑娘弄個燒鵝,您看,可使得?”
範詠稼想也不想就搖頭,“我這院裏,就我一人,鵝塊頭大,吃不完,壞了糟蹋。”
你吃不完,還有我們吃,吃不完我們還能兜回家去呀。
就沒見過這麼摳的主子,每天隻讓定一點兒菜,還不如她自家的菜豐盛。她們擠破頭才插進來,結果一點兒油水都沒有。
答了話,人還沒走,範詠稼多看了兩眼,啊了一聲,主動開口:“要隻鴨吧,再多整幾個蛋。”
梁婆子見她鬆了個小口,朝彭婆子看去。
彭婆子不滿地撇嘴,自個湊上來,擠開梁婆子,指著範詠稼正在調的餡,語氣有些不太順地指教:“姑娘,這個點心我常做。姑娘年紀輕,不懂廚下的活,聽我的,這個餡要調些糖才好。”
這個姑娘,缺根弦。她往前隻聽人說過這姑娘和洪婆子的笑話,隻當是窮人的酸摳。如今見識過王府的富貴,該有些長進了。人搬來正院腳下住著,王爺身邊又沒別的女人,她大把的機會,可人家每天混在廚房,做些缺糖少鹽的點心,也不自個送去獻個殷勤,隻整天窩在院子裏,穩穩地釣那條暴脾氣魚。
就這廚下事,又不用她自個出銀子,非要摳摳索索,每日再三叮囑:食材隻許定少不許定多。
不會邀寵,不會斂錢,在她們看來,就是蠢。
彭婆子盼著能掙個伯樂的功,對方卻絲毫沒有要進取的心思,幹巴巴一句,回道:“他不愛吃甜。”
彭婆子心說:蠢丫頭。
她正要挑了皮說破,範詠稼一邊切劑子一邊說:“王府給你們開的工錢應是豐厚的,為何還盼著這裏刮那裏扣。嬸子,誰也不是傻子,人人心裏一本明賬。你在這做事,管著你吃喝該,可不該拿著主子當傻子糊弄。我做一回點心,總不過要得這麼點麥粉,你一日領四五斤,還嫌不足。既你瞧不上我這處,明兒就走吧。夢桃,和大廚房說一聲,說我這,人手夠了,往後這位嬸子就不必再來了。”
梁婆子上前幫襯著說了幾句好話,彭婆子自個卻死了心,隻覺這姑娘要不了幾天,就會蠢到把自己作死,巴不得趕緊調回大廚房。
她人要走了,還要放句狠話:“姑娘聽不進好人言,日後是要後悔的。”
範詠稼暗自搖頭,想起他說“府裏還不知多少這樣的臭蟲”,先前隻當他是胡亂找的理由,如今卻是深有體會。
水至清則無魚,可太渾濁,這水也不中用了。
唉!
蟹殼黃做出來一大盤,挑出烤得正正好的六塊,擺在盤裏讓夢桃去交。因是鹹味,餘下的,一人分一塊嚐嚐味即可。
帶去範詠生那小院的,是梁婆子做的那一盤桂花糕。
範詠稼原以為,去見範詠生,連帶要見不想見的人,才一直糾結,自聽了那消息之後就再沒來過。
然而,等她鼓起勇氣走來,院子裏卻是清清靜靜的。隻有範詠生一人,正在院裏背“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
範詠稼現在一聽這個字就有點愁,輕咳了一聲。
裏頭範詠生立刻住了嘴,跳起來迎到門口。
範詠稼往裏走,等兩人靠得近了,把手裏的盤子塞給他,裝著平靜道:“喏,你愛吃的。”
範詠生並沒有固定地喜歡某一樣點心,隻要是甜口就成,歡歡喜喜捏一塊嚐了,吃完舔了嘴才道:“沒你做的好吃。家家,你如今可還好?”
範詠稼四下打量,尤其是正屋那門窗,沒有一絲動靜——難道他們不住這了?
範詠生沒等到她回答,擔憂地湊到她跟前來瞧。
範詠稼回了神,走到他方才背書那兒坐下,笑了笑,答道:“我挺好的,你……方才在背書?”
範詠生眼神閃爍,抓著膝蓋處,終是下了決心坦白:“家家,我讀書真讀不進啊,剛背的什麼鬼,就說這兩句話的功夫,我全給忘了。我不想讓你們失望,可功名這事,我真的做不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