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四十六年春，冰封的世界開始融化，通往京城的官道，一日比一日繁盛，往來的商販絡繹不絕。
旭日初升，城東數裏外，細碎寬闊的石路上，一輛載滿幹柴的牛車緩緩前行。
駕！
車轅上，王大牛左手摁著腰間，右手輕輕揮舞著牛鞭，吆喝的聲音與其黑黝壯碩的體魄相差巨大，聽在外人耳中，令人感覺怪異。
車軲轆與碎石撞擊的哢嚓聲讓前方一背著大背簍的老漢忍不住回頭看去，眼神霎時露出些許驚訝：“咦，大牛啊！你怎麼還沒進城？”
“莫大叔好！”王大牛憨憨一笑，回頭看了眼疊得足有一人多高的幹柴，輕聲道：“莫大叔，我先走了，回村的時候喊上我，我帶你回去。”
“恩，去吧！”老漢點了點頭，心中有些訝異，大牛今天是怎麼了？聲音小得跟蚊子一樣，往日遇見，哪會等回村再捎上自己。
牛車在老漢的目送中慢慢前行，驀地，幹柴上方，一個身穿青色布衣、嘴上叼著根禾草的青年出現在視線當中。
老漢右手抬起，幹裂的嘴唇猛然張開，旋即放鬆下來。
偷東西也沒偷幹柴的，更不會躺在上麵睡大覺。更何況，青年雖是一身粗布，但麵貌清俊，斜躺在幹柴上，更給人一種灑脫、慵懶的感覺。
老漢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麵，但多少也有點識人的能力，以青年的氣質，絕對不是普通人，最起碼不是偷幹柴的人。
“難怪大牛說話那麼小聲，太陽出來了也沒趕到城裏，是怕吵著那人睡覺啊……這小子就是心腸好。”笑了笑，老漢用力聳了聳大背簍，踩著牛車的輪印，往依稀可以看見的城門走去。
高大威嚴的城門很快便到，駛過悠長的城洞，王大牛舔了舔嘴唇，跳下馬車，來到車後。
輕輕搖了搖青年架起的二郎腿，等其悠悠醒來，王大牛咧嘴一笑：“小哥，已經到京城了。”
青年嘴角的禾草微微翹起，聲音從合攏的嘴唇中迸出：“就到了？”
“到了，已經進城門了。”王大牛連連點頭。
青年點了點頭，一個漂亮的翻身跳下牛車。下意識掃了眼街道之後，對王大牛笑了笑，手腕轉動，右手多出一個小銀錠。
將銀錠遞出，青年這才開口道：“送你，見麵禮。”
“不行，這怎麼行。”王大牛趕忙擺手：“隻是搭個車，收了你一兩銀子，我本來都覺得不好意思，哪能再拿你的銀子。”
“沒關係，給你就收著吧。”
“不行不行，你之前也說是見麵禮，哪有收兩次的。”王大牛的腦袋拚命搖晃著，怎麼也不肯再收。
青年嗬笑道：“我心情好，給兩次我樂意。”
“可是、可是……”王大牛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一個勁的搖頭。
“算了，不要就不要吧！有緣再見的話，送你個更大的見麵禮。”青年拍了拍牛車，不再理會老實巴交的王大牛，轉身後，想了想，往城南行去。
帥氣的臉龐，再加上那不羈的神情，一路上，青年自然引來不少人的側目。然而，當目光移向那一身粗布時，所有的眼神都略微泛起了一絲變化，有可惜，有不屑，也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