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到這,警醒地看了沈複之一眼,卻發現她隻是環顧四周,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她說什麼。
沈複之:“你為什麼一絲不苟地塗了指甲油,卻又卸掉?”
藍盞:“你隻想問我這個?”
沈複之點了點頭:“好吧,那你為什麼要在自己睡覺的房間裏,放這麼多鏡子?”
藍盞聞言嫵媚地笑了。她一笑,就像一朵蘭花一瓣一瓣地次第開放,不僅僅像美人圖一樣好看,而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美而不妖。
她說:“阿之,我是不是很好看?”
沈複之:“有美一人,美在清揚。”
藍盞:“如果沒有這些鏡子,我又怎麼能笑的毫無瑕疵。”
她竟然每時每刻,都活在鏡子的範圍內中,活在自己的視線裏。
沈複之突然想起來,她和藍盞曾經朝夕相處,卻從沒見到過她的手或腳上有任何豔紅的顏色,一直是清淺的裸粉,那種天生的,皮膚中透出的淡淡血色。
但其實,鮮明的紅色很襯她。
沈複之:“你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藍盞:“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不是誰都像你一樣的。”
樓下的鍾敲了六下。
她此時已經把腳上所有的紅色悉數卸淨,於是摘下手上的手套扔到一邊,笑吟吟地挽住沈複之的手臂站了起來,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
“走吧,阿之,我們一起下樓吃飯。”
沈複之隨她坐在長桌末位,藍盞的家中隻有母親在,這位貴婦人在自己家中穿著象牙色套裙,秀發一絲不苟的挽在腦後。
她晚藍盞一步入座,六點一刻準時用餐。
餐桌上鴉雀無聲,隻有仆人往來,直至晚餐結束,藍盞的母親隻對藍盞說了一句話:
“皂色太素。”
她留給沈複之的則是一個親和的微笑,以及緩步拾級而上的背影。
沈複之目送她走回樓上,對藍盞說:“我想我該走了。”
藍盞沉默地陪沈複之走到門廊,終於開口:“不是我。”
沈複之立即明白了她在說什麼:“好。”
她利落地穿上外套,推開門。
不知從何時起下起了雪,鋪了厚厚一層。
沈複之走了幾步,又邁回來,有些躊躇地看著藍盞:“你和張億?”
藍盞毫不猶豫:“是。”
沈複之早也大概猜到了,她頓了頓,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要把這話說第二遍:
“張億不是一個好人。”
藍盞突然笑了,她笑得十分暢快,卻比之前那蘭花一般的笑容美得多:
“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你這個倒黴蛋。碰見這麼個蠢貨老板,還碰見了我。結婚的事雖然不是我說的,卻是他從我這發現的,他太想控製你了。”
她的笑容突然冷了許多:“至於他和我的賬,我自然會算。”
沈複之雖然對自己的人生看透了許多,但仍然不願摻和進別人這攤渾水。何況她對藍盞的了解比李天水深得多,僅從剛剛的寥寥數語就大致推測出了來龍去脈。
她轉身離開,卻又被藍盞叫住:“喂。”
“嶽南風托我捎個話,讓你想拍《相思扣》就聯係他。”
沈複之回眸看向藍盞:“你又不想演了?”
藍盞意外道:“你知道是我……也是,你隻不過是奇怪地總在裝傻——不過,搶來的戲沒意思,我也隻是搶來玩玩。
她昂頭說:“我不會永遠輸給你的。”
她逆光的身影看起來瘦弱卻一往無前。
沈複之轉身繼續向雪中的卡車走去,藍盞長長的影子一直投射到她的腳邊,她得微微偏離方向才不會把它踩在腳下。
她明白藍盞,就像藍盞明白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