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禧帶著如意去了淨室,叫下人準備兩桶水,另一桶送到謝大人那去。
熱氣蒸騰的淨室裏,如意趴在木桶邊,由著侍女給她打上皂莢。
謝逢春宅子裏的婢女都是平平無奇的模樣,衣著打扮和外麵普通人沒什麼不同,就是嘴巴十分嚴,任憑如意怎麼問也不肯多透露。
“小娘子莫要問了,謝大人平日獨來獨往,我們什麼也不知道。”說話的那個當她是謝太傅的身邊人,以為她是要打聽謝太傅有沒有養人在外頭。
如意感覺自己越描越黑,再說下去怕是要把她當成什麼人了。
她絞幹頭發,膚白勝雪,臉頰被熱氣蒸出兩團紅暈,顯出幾分姑娘家的嬌憨情態來,把侍女看得呆愣住。
正如侍女所說,這宅子就謝逢春一個人住,連給她換的衣裳都沒有,還是下人去成衣店臨時買的一身。
她匆匆換上就要去看謝太傅。
謝逢春傷著手了,隻是簡單沐浴了一下洗去灰塵。
如意進門時候他已經端坐在書案前寫字,傷得是左臂,並不影響他處理公務。
“天黑了,你先睡吧。”他指了指房門外,“隨便挑一間稱心的讓下人給你收拾出來,有暗衛盯著出不了事。”
“那怎麼可以,我答應王公公要照顧你的!”如意義正嚴詞拒絕。
謝逢春的筆停頓了下,“你不要自己的名聲了?”
他提醒了如意才想到這層,不由得躊躇起來。
“今日之事也並不是我想把你牽扯進來,事出有因沒法跟你解釋。你因為我遇險,還能讓你在外麵和我同住一間?你姑娘家的名聲要不要了?”
如意反駁道:“難不成你的人會把這事兒說出去?”
“……不會。”
“我又不是外麵待嫁閨中的女子,隻要先生的人不說出去就沒事了。何況先生還沒娶妻,這事說出去應該是對先生的名聲損傷更多。”如意振振有詞。
還挺有道理的。
謝逢春冷冷道:“我娶不娶妻和你有什麼關係。”
“確實……沒什麼關係……”如意舔舔唇,對自己的狡辯有些心虛。
即使是身上帶傷,謝逢春看折子寫票擬的速度也不曾減慢,沒工夫分神搭理如意在做什麼。
這裏不比宮中,即使如意不愛聽太傅授課也能自己找些事情做,還會有小黃門給她準備話本看。
謝太傅的房間裏隻有碼得整整齊齊的奏本,連裝飾都沒擺幾件。精雕細琢的鎮紙和硯台大概算是這屋裏最具有裝飾性的物件了。
如意看著燭火芯子慢慢燃燒,火苗跳動,就覺得尤為催眠。
等謝逢春忙完手頭的折子,抬頭一看,如意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到底是誰照顧誰?謝逢春腹誹。
“薛如意?”他輕喊了聲,對方毫無反應,臉埋在胳膊上隻露出半個麵龐。
氣息平穩,睡得很香。
他湊近去,燈光下如意的臉龐籠罩著一層朦朧光暈,鴉色長睫被她的鼻息吹得微微顫動,發間隱隱有皂莢的清香。
這時候叫她出去未免有些苛責。
謝逢春輕手輕腳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腰肢纖細,整個人輕飄飄的,他單手也能攬住。
明明這間屋子是他的,要出去住的反而是他本人。
謝逢春自嘲地笑了笑,給她掖上被子正欲起身,對方卻抱緊了他的胳膊。
“薛如意,鬆手。”他毫不留情抽走手臂。
睡得很沉的小姑娘並不理會他,還往他的方向拱了拱,嘴裏喃喃念著“別殺我”“別走”之類的話語。
謝逢春心頭一軟,在床邊坐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起身吹滅蠟燭。
如意夢裏睡得不太安穩,剛開始還好,睡著睡著就仿佛置身於動蕩之中,夢到馬車側翻的時候,她緊緊揪住謝逢春,對方卻要把她推開。如意隻能死死抱著謝太傅不撒手,做了場十分驚險刺激的夢。
她迷迷糊糊醒來,睜眼就看見陌生的床簾和床頂。
如意混沌的大腦一下清醒了,這不是謝太傅的屋子麼,她在謝太傅這睡了一晚上?!
她挪了挪身子,看到搭在身上的一條胳膊,嚇得差點尖叫起來。
她的尖叫聲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另一隻手捂住了,謝逢春麵色不虞,在她耳邊低聲警告:“你叫了馬上就會有人進來。”
如意嚇得一動不敢動,她自個兒還是很珍惜臉皮的。昨天大言不慚在謝逢春眼前說了那通話,結果真身上陣了反而把她嚇得夠嗆。
就算出了宮沒人認識她了,眼下這個情形要是被哪個侍女還是暗衛誤闖進來看到,她還活不活!沒準行宮院兒裏那口井就是她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