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芒知道凡間路難走,陰間更是連入口都找不到,不過如今黑白無常親自前來引魂,自然是用不著擔心這些問題。
將將出了廟門,先前他們上山是用飛的,如今用走的,句芒不認識路,眼前就是一片撲朔迷離。白無常似乎著急趕路,但是又不想虧待了這位春神,於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閑話。
“如今這一別,已是萬年過去,原以為春神仙途一帆風順,沒想到今日卻又能再見。”
句芒見他這麼說話,隻好尷尬一笑,雙手在跟前抖了抖,似乎在彈去那並不存在的灰塵,苦哈哈的說道:“七爺莫笑,這怕也是造化弄人”似乎是想起點什麼,又歎道:“若非七爺當年將我送出鬼門,如今在下不知還在何處”
那白無常將舌頭縮回去一半,輕輕的眨著血紅色的眼皮,似有深意的說道:“你也知道,我們這是奉閻羅王的命辦事,而閻羅王也隻是奉天上的意見辦事,當年你該感謝的,恐怕並不是我們陰司地府這一幫人”
句芒自然是知道這一切,但是與這平日裏總是笑嘻嘻的鬼差說話,卻讓他莫名的十分緊張,雙手握成拳又鬆開,不再多言。那白無常見此,也隻好把頭擰過去,專心的看著前方的路。
前方直通山下,半山腰白霧渺渺,雖然此行目的地是冥府,卻仿佛如登仙境。
句芒深吸了幾口山中的霧氣,旁邊的伽還冷不伶仃的開口道:“春神也是命運多舛,貧僧替你算了幾卦,居然也沒能算到春神已經是二次進地府了。看來等會進去到了陰司,各位都還是你的老友了”
句芒見他這麼說,自知自己恐怕在他心裏留下了什麼不好的印象,應該已經和那些遊街示眾的燒殺搶奪之徒劃為了一類。
他覺得無奈,本來已經不想在多說話,此刻還是開口道:“這一切都複雜得很,並不是禪師所想的那樣”
伽還瞥了他一眼,不依不饒道:“那春神說說我想的又是怎麼樣?”
句芒輕笑一聲,已經猜到他會這麼說話,說道:“我初誕生於世界,是生在人間,那時隻記得沒有父母,我在人間活著的住房,便是一處草垛。
“那時我在草垛上曬著太陽睡覺,草垛下憑空長出許多花草,花草一下子就長得十分旺盛,我那時孩童心性,覺得有趣非常。但是卻被當時的居民視為妖異。”他極短促的笑了一聲,像是在回憶那段久遠歲月。
“我在人間遭到驅逐,他們說我當時的樣子十分難看,但是我從來沒看過。隻記得頭上長著犄角。似乎是生了一對小小的翅膀,還未學會飛行,就被人拿著火把灼燒後受損。後來我修了人身,就將那些東西都藏了起來”
“再後來”他閉起了眼睛,就像是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
伽還剛聽了入神,卻聽見他的聲音忽然斷線,側頭看過去,那白無常顯然也對此十分感興趣,正吐著那鮮紅的舌頭,默不作聲的聽著。許是察覺到伽還看過去的視線,白無常無奈的聳了聳肩,把頭轉過去,大力敲了一下手中的鎮魂鈴。
白無常許是不習慣這片刻的寂靜,尖著嗓子說道:“再後來,小仙就在地府見到了您,對吧,春神?”
無常一邊往前走,一邊說到:“當時您按照人間的壽命來算,應該是正值青春年少。小仙現在還記得,您由一位天上的人帶到地府,閻羅在生死簿上尋了兩天兩夜,都沒找著您的名字。”
白無常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那時,天帝親手給你取了名,閻羅王這才在生死簿上見到你的名字。上麵寫的清清楚楚‘凡間少年句芒,時年束發,陽壽已盡’”
世人死亡,不過病痛或是天意。倒是那時你的那一遭,既無關病痛也並不順應天意。
“閻羅批你入了輪回,卻沒管你是人身神魂,入了輪回,也隻不過重鑄一身神身,陰司沒人敢過問天庭之事,誰也猜不到你會成為當今世上的春神。”
“當年我送你走出這鬼門的時候,你已經煥然一新”
“而今日在踏入這鬼門,恐怕就是身歸混沌了”白無常迎著風猛然轉身,誰也辨別不出他那副鬼臉到底是哭是笑。
而他的身後,冥府之門,正慢慢敞開。
伽還向他們看了看,就率先竄了進去,白無常領著句芒這才緩緩走了進去,黑無常走進去後,這通向地府的大門,又無形的關閉了。
伽還在前方大跨步的向前進,句芒一行人進了地府,腳步就輕快起來。先是一條向下的潮濕青磚路,四周飄蕩著星星點點的各色遊魂,伴隨著青藍色的鬼火,將這塊地方照的宛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