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獵場麵積極廣,李瀾庭策馬其中,套在駿馬長疾胸前的一串金鈴隨著動作叮叮作響,不但不嘈雜,甚是悅耳,如玉石相擊,清脆悠揚。

一勒韁繩駐馬觀望,她正站在高山之上,朝下看山下風景。那紅楓葉沙沙作響,一浪接一浪,紅海廣闊延綿不絕,前些年她定會醉心這美景,現在李梁不知所蹤,實在沒心情觀賞。

李瀾庭道:“你們在這候著吧,朕自己走走。”

隨行侍從無不從命。

李瀾庭便調轉馬頭,往林中深處奔去,愈跑愈快,到最後金鈴相擊聲響成一片,長疾跟道閃電似的穿過叢林,跑過山坡,跨過溪邊,這樣子不像是來打獵的,像是來賽馬的。

怪不得有人焦躁時愛飆車,這一通跑馬下來,人都爽了。

若是來個人過來看看李瀾庭臉色,定然會說:你這臉色可不像是跑馬爽了的,倒像是命不久矣要原地暴斃啊。

剛一停下,李瀾庭直接翻身下馬,顯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情況,已經比不得從前那般健康,讓她繼續肆意妄為了。這病殃殃的身體剛剛射鹿耗了一半力氣,跑馬又耗費了剩下的一半,餘下的就支撐不了精神,一下就垮了。

甫一站定,心胸就氣血翻湧,臉色紅了又青,青了又白,一手撐地單膝跪下,嘔了一口血。

左側前方有什麼響了一下,與風聲不同,李瀾庭雖身體不濟,但洞察力還在,當即喝了一聲:“何方賊子躲躲藏藏不敢出來說話?”

等了半晌,卻沒人出來。

李瀾庭料定那人走了,手一抹嘴角,心裏估計等會郭銘就能知道皇帝吐血的消息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祝賀你也祝賀我。李瀾庭嘲諷地想。

一雙溫和有力的手伸了過來,架住了她的小臂,李瀾庭一驚,正想出手格擋,就聽那人歎息般喊了句:“陛下,是臣。”

李瀾庭一愣:“先生?你怎會在此處?可是太行山那邊出了什麼事?”

“一切安好。”裴元曦應了一句,直接將人打橫抱起來。

這下李瀾庭是真的震驚了,直接炸毛,她何曾被人這般小心翼翼抱在懷裏,這實在是有損天子威嚴,正欲怒斥這成何體統。

裴元曦淡聲問道:“陛下不是說好好保重麼?一日不見,怎就咳了血?”

李瀾庭瞬間閉嘴了,安靜躺在他臂彎裏裝死。等了半晌也沒等到裴元曦說話,悄悄抬眼看他臉色,對方麵無表情,正經的不像是懷裏抱個人,而是扛段木頭。

但李瀾庭知道,這是真生氣了。她輕咳一聲:“這次是事權從急,信朕。”

裴元曦直視前方,眉毛都不帶動一下,冷淡道:“陛下一言九鼎金口玉言,臣自然是信的。”

說著就把人放在大石頭上,李瀾庭有些結舌,她沒想到濃眉大眼的裴元曦居然會陰陽怪氣刺她。

李瀾庭莫名有些委屈。

好不容易見著裴元曦,李瀾庭說起李梁一事,兩人聊了聊,分析過後大致確定他安全。

樹蔭之下,裴元曦單膝下跪,將李瀾庭腕子拿來放在自己膝上把脈,李瀾庭本來一縮,後來想到裴元曦已經知道她女兒身的事了,突然有些好奇他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明明自己偽裝的挺好的。

因為李蘭庭?

可看他第一次看見自己穿裙子的樣子可以看出,他並不震驚,反而有些果然如此的意味。倒是蕭允衡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實在好奇,她問:“先生是何時知道的?”

裴元曦知道她問什麼,便直說:“第一次見著陛下就知道了。”

李瀾庭:“?”

李瀾庭覺得人生處處有驚喜,今天特別多,眼睛都瞪大了。

一開始就知道了?

那時候自己多少歲來著?李瀾庭思索半晌,才想起那時十五歲,剛登基半年,難道是那時候演技不好露餡了嗎?

李瀾庭陷入頭腦風暴,突然想到以前裴元曦有一根一米長的細竹棍,專門用來教她上課。

現在想來,其實很多細節都露出端倪,隻是李瀾庭沉迷演戲沒在意,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教她練武的時候從不近身,都是先演練一遍,然後叫她照樣學,再用竹棍輕戳矯正姿勢。

後來可能是覺得竹棍甚是好用,到哪都帶著,文課上也拿這個指揮。其他人以為裴太傅為師嚴苛,外麵都說裴太傅上課會打人手心,皇帝都不例外,連其好友蕭允衡都信了。

那時候李瀾庭則以為他不讓人靠近,那時的裴元曦雖然整天笑眯眯,但渾身上下都寫滿了莫挨老子。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別看裴元曦溫潤如玉君子端方的樣子,其實少時頗為不羈,拉了很多仇恨,叫人恨得牙癢癢,三天兩頭就有人上門暗殺,裴元曦防不勝防,屢造殺孽。久而久之與人交流都要離兩米遠的距離,以防對方突然暴起。

謠言滿天飛的後果就是連蕭允衡多次勸他不能用竹棍抽人,裴元曦倍感無奈,覺得流言說成這樣也不像話,便撤了棍子,隻好退求其次,講課時隔著老遠說話,搞得上課跟對山歌一樣,特費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