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宸素有君子之名的不在少數,郭銘便是其中之一,與裴元曦不分上下。
郭銘野望多年,其心可誅。隻不過他掩蓋的很好,在民間聲望是很不錯的。
早年雖有控製幼帝之嫌,但利落歸權挽回了不少名聲,看起來像是不挾恩謀權的偉大光正人物——雖然那是李瀾庭用計拿回去的。
知曉的人不多,李瀾庭不欲多說,便叫郭銘白撿了個便宜。
其唯一明顯的汙點就是養私兵一事,隻不過也因為早早被剿滅,罪名推到他人身上,又有心掩蓋,於是這個汙點也變得鮮為人知起來。
他慣愛積名聲,好像是上輩子是聲名狼藉冤枉致死似的,這輩子才會如此偏執。
郭銘到底有多看重名聲,身為他的妹妹是很知道的。
直白的講,他會找一切理由推翻李瀾庭,但不會直麵殺了她,他在乎至高無上的權勢,但不會篡位,隻會尋找傀儡供自己驅使,理由就是他怕遺臭萬年。
畢竟史官的筆才不管你是誰,文人傲骨,寧折不彎,你越是逼迫,在他筆下就越是不堪,反手一揮,把自己的堅貞不屈寫上去了,兩廂對比起來你就像個傻帽。
若是手狠點殺了這個固執的人,還會有下一個,總不可能殺光天下史官自己提筆去寫吧?
所以在李瀾庭看來,這人就是貪心,要權,也要名,頗讓她覺得不齒。
好好的一起搞陰謀,你卻不講武德,扯個君子皮披上了。
但李瀾庭完全相反,她不在乎她的殘暴之名天下聞名,行事乖張,手段狠辣,手下亡魂燒出來的骨灰都要拿車裝,尤其是當初的午門萬人斬讓她名氣更上一層樓——當然並不是什麼好名氣。
好似於她而言不論是讚譽或詆毀,無畏無懼,聽之任之。
說好聽點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難聽點就是無賴流氓厚臉皮。
其實有時候李瀾庭心底的聲音會小聲反駁:不,我在乎的。
但聲音太過微小,本人也會忽略掉。
人就是很矛盾,在乎,卻不糾正,第二人格李蘭庭客觀評價這行為——自暴自棄。
李瀾庭總是用“算了吧,別管了,愛誰誰,膩味了”來敷衍自己。
先是焦躁得雙手發顫,恨之欲死,而後麻木不仁,失去動力。
久而久之就真懶怠下來,疲於自證,打臉都不屑於了,就很消極。
裴元曦則常常因為這份消極感到心驚,人非草木,人心肉長,怎麼會真的不在意?
是以她這消極的模樣,總叫他看見明王臨終前萬念俱灰的影子,擔驚受怕不已,力壓謠言。
關於裴元曦作何感想,李瀾庭尚且不知。
送太後回了宮,警告完她後,李瀾庭前呼後擁地回自己主宮,腳剛跨過門檻,就兩眼一黑整個人恍惚了一下。
還沒等楊平反應過來,很快她就站定,睜開了眼睛,那眼睛分外清澈,看見眼前的情景有些訝異。
楊平試探道:“陛下沒事吧?”
李蘭庭說:“我覺得有事。”
聽到這個自稱,就知道是誰。
楊平很想暈一暈,但他穩住了。
正好主宮內有人把雲念念的屍體抬出來,那雙含情妙目瞪得極大,死不瞑目。
李蘭庭:“!!!”冷不丁瞧見了這猙獰的死法,差點一句臥槽出聲。
楊平手疾眼快地把人拖了進去,李蘭庭忍住嘔吐的欲望,問道:“誰殺的?好大的膽子。”
楊平頗為無力:“是陛下。”
李蘭庭:“……”
李蘭庭道:“我爭取睡一覺把她叫出來。”
楊平道:“明天就是秋獵,您加把勁。”
李蘭庭答應的好好的,當夜還是因為看見死人而睡不著覺,抓著楊平的胳膊坐到天擦亮。
老太監坐在床邊,見李蘭庭睡不著也不惱,目光慈愛,像是前世床邊陪伴的爺爺,李蘭庭看得鼻頭微酸,忍不住想若是他還活著也是會這樣吧?
楊平歎道:“當年陛下第一次殺人也是這般整夜睡不著,吐了許久,三天不碰肉食。”
“……”李蘭庭簡直槽多無口,腦子自動播放張震講鬼故事。
不要用慈祥的目光看著我說這種話好嗎!擱著講恐怖故事呢!
好奇心驅使下,李蘭庭還是問了:“所殺之人,誰啊?”
楊平卻說:“不記得了。”
李蘭庭又無語了,不說就不說嘛。
楊平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像當年那夜一樣,摸摸她的頭,動作溫柔安撫。
楊平道:“奴婢不是有意欺瞞,是太多了,不記得了。”
“……”李蘭庭說“謝謝你告訴我本人是個法製咖,不過你很有講鬼故事的天賦,我更睡不著了。”
楊平哈哈一笑,替她蓋好被子,雖然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最後還是睡著了。
萬籟俱寂,燭聲嗶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