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芹穆楚回去就發現了常文軒他們,以及幾個新麵孔,有男有女,天色很快暗下去,但好在眾人早早將火把點了起來,也就沒什麼半屍人靠近。
晚上他們隻能待在一起,不能出去找人,太危險,眾人坐下來,難得的清閑時刻,昭芹看看包袱,人越來越多,食物卻越來越少了,昭芹穆楚兩人很默契地說了句自己吃過了,就將食物分給了眾人。
天再暗一點,秦秉文卻不見了,昭芹心裏發慌,趕舉著火把忙出去找,沒走兩步就看到了躲在角落的秦秉文。
昭芹有些生氣,語氣也不自覺有些重:“臭小子,這麼晚了還到處跑,外麵多危險你不知道嗎?”
少年手裏捧著隻陶塤,似乎是沒聽到昭芹的話,悠悠地開始吹起來,少年的技藝不算太高超,隻是也許是演奏者的心境,也許是樂器本身,無端就在微涼的月色裏,多了幾分落寞寂寥。
這些天秦秉文表現得太過堅強了,以至於很多時候昭芹都忘記了這是個剛剛經曆師門被滅的十幾歲的少年。
昭芹慢慢在人身邊坐下來,伸手撫了撫少年軟乎乎的頭頂,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等待著一曲終了,少年盯著手中的陶塤,用手指來回磨蹭著上麵小小的“沈”字,慢慢地開口。
“我來到清虛堂,最早認識的人就是我師兄,我和堂裏的其餘弟子不一樣,我是師傅下山帶回去,當時才七歲就被破格收為弟子。
清虛堂是不收女弟子的,連炊事房和平時灑掃的也都是男人,我一開始去的時候總是哭,連自己洗自己的衣服都不會,別人都喜歡逗我,欺負我。
隻有師兄,其實當時他也才十二,但他好像什麼都懂,什麼都會,他幫我洗衣服,教我讀書寫字,教我畫畫彈塤,我們一起洗澡,一起采藥,師兄還會幫我梳頭發,還記得師兄第一次幫我梳頭發,其實師兄的手藝一點也不好,扯的我頭皮都疼……”
秦秉文輕輕笑起來,眼裏說不上是落寞更多,還是笑意更多,他雙手捧起那隻陶塤,眼神極盡溫柔:“這是我今年生日時候,師兄送我的,他說沒什麼好送給我的,我就把這隻他隨身帶著的陶塤要來了。
這塤陪了他八年,我也剛好陪了他八年,本來我想在他今年二十歲生日時,送他一隻我親手做的塤,可…可老天怎麼跟我開了這麼大的玩笑呢?”
少年將陶塤護在心口前,抬起頭看著昭芹,有些委屈似的撅起嘴:“明明師兄那麼聰明,可師兄怎麼還總把我當個小孩呢?在清虛堂的這八年,我拚命學習製毒,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和師兄肩並肩站在一起,我不想再當他的小師弟了,我想做那個陪他一起走完餘生的人!”
“姐姐,我真惡心啊,明明師兄對我那麼好,他傾盡自己所有來嗬護自己的小師弟,可我卻在覬覦他。師兄倒在我懷裏的那一刻,我甚至有些慶幸,我終於能光明正大地抱著他了,可漸漸的,師兄不像師兄了,他的眼神那麼冰冷,我真懦弱,如果當時我能更抱緊一點,就算是一起死,又能怎麼樣呢?”
昭芹的心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憋得她喘不上氣來:“愛有什麼惡心的呢?你師兄也會希望你活下去的,那,你師兄知道你的心思嗎?”
聞言,秦秉文笑了起來,也許是火把的煙太過熏人吧,他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下來了:“師兄那麼好,我怎麼敢啊,他合該有蕙質蘭心的妻子,合該兒女雙全子孫滿堂的啊,我怎麼能……怎麼能耽誤他呢?”
塤聲慢慢響起,悠揚地繚繞在村子上方……
秦秉文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他對於愛人所有的美好幻想和依戀,都是來自於他的師兄,他愛他,愛到束手束腳,愛到連隻能把自己隱晦的愛意都藏在這隻陶塤裏,訴說給風知道。
昭芹看著少年還有些稚嫩的臉,也許,等她拿到了裂魂的碎片,就可以救回沈哲宇,也許,少年的愛意,終於可以傾囊而出了吧。
兩人回去的時候都有些失魂落魄,昭芹隻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似乎越來越重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閉上眼睛,就是那間泛著綠光的房間,是那些無辜被寄生的半屍人,是那位被鎖著的沈哲宇,是幾個小家夥顫顫巍巍的小臉,是秦秉文滾落的熱淚……
身體突然被碰了一下,昭芹猛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