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Chapter4(3 / 3)

倒水的心情蕩然無存,她恨不得自己渴死在撒哈拉。薑翡默默端著空杯子走回了房間,心如死灰地開始寫作業,一邊寫一邊思考明天收拾東西回家,該用什麼借口搪塞段阿姨。

沒寫幾個字,吳媽敲敲她房間的門,進來提醒她明天帶傘、記得喝掉廚房裏的桂圓糖水,薑翡一一應下。吳媽滿意地點點頭,正準備帶上門出去,走到一半又折返回來:“我看薑濯回來了倒也好,正好小紈不在家。你不是前幾天還跟我嚷嚷,嫌家裏冷清嗎?”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薑翡今天算是知道了,“他之前住這兒嗎?”

“就在你隔壁,”吳媽朝著門口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你知道的呀,他不太回來,他那間也就空出來了。”

吳媽看她沒說話,以為她在心裏犯難,笑著說:“哎呀,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看著不好說話,其實很好說話的呀,隻是不太說話。”

繞口令似的一串,吳媽說完,自己都笑了起來:“我也是昏頭了,這都說得是什麼。”

薑翡幹巴巴笑了一聲,在心裏替吳媽病句修改,改成:“他看著很好說話,但其實很不好說話,最好不說話。”

“今晚雨這麼大,您還回去啊?”客房又不是沒有。

吳媽笑眯眯地擺擺手:“不行,家裏那個怕打雷,我得回去。”

“就住一晚上?”薑翡眼巴巴地盯著吳媽,跟她討價還價。

“家裏又沒鬼,你怕什麼?”吳媽又補上一句:“再說了,薑濯不就在隔壁嗎?”

…他就是目前家裏最嚇人的鬼。

吳媽看薑翡默不作聲地坐在那裏,以為她心裏不樂意,又解釋道:“我住這兒,小紈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有疙瘩的呀。不合適的。”

段紈不喜歡家裏住著外人。寧可有時候麻煩自己一點,也不要住家的家政。到了晚上偌大的老房子裏隻有她跟段紈兩個人,更多時候隻有她一個人,空空蕩蕩,一陣風來就能吹扁成一張薄薄招貼畫。

段阿姨不喜歡外人,幹嘛要讓我搬過來?在這兒做了半輩子的吳媽都算外人,我怎麼不算?

薑翡望著窗外的法國梧桐出神,聽到大門“砰”的一聲關上,吳媽撐著一把透明雨傘,慢慢走出去,走出去幾步又回過頭,對她揮揮手,她也揮揮手,吳媽這才心滿意足地轉過身,影子慢慢融到滿地梧桐樹影裏了。

今晚該交的作業交了,交不上的也算了。薑翡在房間裏晃悠了一圈,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上周浴室的燈壞了,請了照明維修師傅來看,說是電路老化的問題,可以修,隻是一體化電路,窗簾射燈等等等等這些排線全部都要重新裝過。

段紈嫌麻煩,直接跟她說二樓還有兩間客房,反正家裏沒有外人,挑一間的浴室用好了。她就帶著磨砂膏、卸妝霜、身體乳等等等等一堆絕對不會是吳媽準備的浴室用品,毫不客氣地霸占了隔壁的浴室。

現在趁薑濯還沒上樓,趕緊進去拿出來?

——萬一薑濯上來,那我又偷拍又偷偷潛入浴室,簡直是要上社會新聞的變態。

明天讓吳媽收拾房間的時候幫忙拿出來?

——可今晚怎麼辦?他不可能不認識“卸妝霜”幾個字啊,除非他是文盲。

薑翡對著電腦屏幕如坐針氈了半個小時,在“我是變態”和“他是文盲”裏艱難抉擇,挑出一種較高可能性。腦袋裏麵已然亂成一鍋高壓海鮮粥,幾隻生命力頑強的螃蟹還在揮著鉗子走來走去。

她正坐在桌前想破腦袋,黃銅門軸突然“吱呀”叫了一聲,顫巍巍地,又砰地關上。樓下張開一把黑色的大傘,緞麵上的雨珠在昏黃路燈的照射下閃閃發亮,仍然穿著那件白色大衣,整個人像是傾盆大雨裏一張薄且脆的紙。走到門口,那個身影突然頓了一下,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來。

隔著疏疏密密梧桐葉,薑翡看不清他的神色,隻是感覺他的目光在這個老房子唯一光亮的窗口停頓了一下,像是今天在車上聽到段紈叫她名字的那種停頓,然後重新轉過身去。

柏油馬路被雨水衝刷得滿地細碎反光,波光粼粼裏突兀亮起一道長長的紅色倒影,像是倒燃著的蠟燭。汽車引擎的轟鳴聲響起來,幾秒鍾之後又消失。

她想。

一個傲慢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