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雪說：德仁哥，謝謝你關心我們。你幾年不在農村，現在和農業社時候大不相同了。農業社時，人心不齊，牛行馬不曳，幹活磨洋工，每年夏收，拖拖拉拉，要幹一個多月，有一年碾場的時候，垛子上的麥子生芽子了。
春蓮說：碾場時，有人還說風涼話，芽麥好，咱們可以吃芽麥麵甜饃饃了。
雪雪說：現在實行責任製，一家隻有幾畝地，去年夏收我叫了幾個麥客，一天就割完麥子。租了一台脫粒機，一晚上全部脫粒。在場上曬了兩天，交了公糧賣了購糧，其餘糧食全部裝進包裏。
德仁驚訝地：啊呀，三四天就完成了夏收，真是奇跡。
正在說話，拖拉機戛然而止，中華說：汽車站到了。
中華過來放下擋板，德仁跳下車廂，再抱欣欣下來，接下春蓮的雞蛋籃子，雪雪喊道：攙扶新人下轎。
春蓮羞澀地走到車廂邊，正要邁步下來時，一個趔趄，正好倒在中華的懷裏，中華便緊緊地把她抱住了。春蓮哎呀一聲，立即滿麵通紅了。雪雪格格地笑著：中華，你真性急，叫你攙扶新人下轎，你卻抱著新人入洞房哩。
大家笑了一陣，德仁說：聽雪雪說，夏收三四天就能完成，可是播種玉米也挺麻煩的。
中華說：農場有播種機，花點錢一天就給咱家種完玉米，而且玉米行間開有溝渠，灌溉非常方便。
德仁擔心的：今年天旱，咋麼辦呀？
雪雪笑嘻嘻的：德仁哥，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天旱時播種機把玉米幹種上，再澆水灌溉就行了，咱們這兒寶雞峽幹渠灌溉方便得很。
他們正在說話，一輛開往西安的長途汽車戛然而止，停在他們跟前，德仁、春蓮上了汽車，中華、雪雪幫著把行李送上去，汽車隨即開動了，中華、雪雪急急招手時，汽車已經走遠。雪雪惘然若失，呆呆地望著汽車消失的地方，許久許久……中華說：春蓮走了，過她的幸福生活去了，你還在這兒守望啥呢？
雪雪說：不嫌羞，心裏隻想著春蓮，把人家抱住舍不得放手。多虧沒有讓你送春蓮去，要是送到西安怕你難舍難分哩。
中華淡淡一笑：雪雪，你講實話，咱們兩個究竟誰才難舍難分呢？……
汽車沿著西蘭公路平穩地飛馳著，新灑了柏油的路麵幾乎沒有一點坑坑窪窪，比起西安的街道恐怕還要平坦得多。公路兩旁的麥田也是一片杏黃，推波湧浪，漫無邊際。德仁和春蓮坐在後邊的座位上，春蓮懷裏抱著那籃雞蛋。德仁與春蓮離得這樣近，連她白嫩耳朵上細細的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春蓮扭過頭時發現德仁正在盯著她看，不覺羞紅了臉。德仁急忙把視線移向窗外，看著路邊的風景。過了一會，還是春蓮先說話了：德仁哥，你不要看路邊的麥田了，麥子成熟還得幾天，我有一些話要問你。
德仁收回視線，正襟危坐：春蓮，你有啥問題隻管說。
春蓮看德仁這樣拘謹，有點好笑，可是他和德仁不熟悉，也就老老實實地提出自己的問題：德仁哥，聽你們說，老楊是一個勤快老實的人，他怎麼會和妻子離婚呢？
德仁說：離婚是老楊妻子先提出來的，她迷上了跳舞，被一個男人勾引跑了。
春蓮說：哦，原來如此。聽說老楊還有一個男孩。
德仁說：是有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可惜被他的妻子帶走了。
春蓮疑惑地：可惜什麼？
德仁稍一猶豫：……如果孩子還在老楊身邊，你一進門就有兒子了。
春蓮沉默了，這時隻能聽見汽車內燃機的轟鳴聲，德仁望著車窗外飛速移動的樹木，似乎毫不經意地問道：你不喜歡孩子嗎？
春蓮說：喜歡，誰能不喜歡孩子呢？可是……
德仁說：可是什麼？是不是隻喜歡自己的孩子，不喜歡別人的孩子？
春蓮吞吞吐吐的：話不能這麼說，……問題是我和王有權結婚五年都沒有生下一個孩子……
德仁說：你不是說問題在王有權身上嗎？
春蓮：可是，公公婆婆不這樣看啊，受歧視的日子，我實在過不下去了。
春蓮的頭埋得很低，一時之間，德仁也不知道怎樣勸說她了。汽車漸漸地慢了，慢了，後來幹脆停了下來，原來正趕上村鎮的集日，兩旁的攤販和路上擠擠挨挨的人群把公路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