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被官兵圍得水泄不通,停靠的遊船隻能遊離在邊緣,尋找靠岸的機會,甲板上站滿人,探頭探腦得望著底下的形勢。
傅蘭茵偷偷掀起簾子,忍不住想瞧瞧穆澈要做什麼。
比起侯府初見,此時的穆澈仿佛自帶威嚴,他利落得翻身下馬,官兵都向他行禮,等候著他的差遣。
香藥局的船艙中走出來身著官服的人,似乎對於貨物被扣押很不滿,眉宇間皆是戾氣。
穆澈目不斜視,隻讓官差擋住了碼頭的出口,再叫人一一將木箱撬開,要檢查裏麵的香料。
他這番做法,自然就導致其他遊船無法同行,那些歸家的學子,大多是京城權貴人家的孩子,明白遇上官差辦案,怕是要等上許久,都有些心急。
一時間催促著船家靠岸,弄得浪花四濺。
官兵再踏來踏去,更是帶起大片的泥濘。
穆澈如今在禦史台任職,他會大張旗鼓地檢查香藥局的貨物,大概是出了些事。
傅蘭茵本就是躲著他,意外遇到後,更是不想讓他發現,於是就隻敢微微用餘光瞄著。
可他們二人的賜婚聖旨,並非隻有京城的曉得。
學子間家世相近,對於京城的風吹草動,最是敏感。
他們家人來往的信件中,早就提到了宋家表小姐和穆家的婚約,此刻有人遠遠眺望著領頭的身影,隱約認出這是穆澈,便起了些旁的心思。
宋琪發現家中來接的小廝後,就一直站在最前端。
他還沒看出所以然,就聽得身後的同窗驚奇道:“我仔細看著,那官差大人好像是宣平侯府的穆大人,各位瞧是不是?”
“好像真的是穆澈,上回回京我在宮裏見過他。”
“我聽說穆澈在禦史台,那咱們這次,是不是得等到盤查完才能走?”
“這官府查香藥局就查,關我們何事,船家快快靠岸,我還等著回去溫書呢。”
甲板上亂糟糟的,學子七嘴八舌,有的擔心拖長時間,有的開始猜測著禦史台此次扣查的做法緣由。
偏偏宋琪緊皺著眉不說話,有另外出身勳爵的公子哥揶揄道:“我記得宋兄家中有位表姑娘,剛巧和穆大人有婚約,不如宋兄替我們去說一說,也好省得等待的功夫,也算是便利大家嘛。”
有他帶頭,其他的學子也跟著起哄,他們出身富貴,習慣了身份帶來的便利,讓他們安靜在碼頭等待,簡直是丟他們的麵子。
倒是宋琪溫和一笑,拱手歉意道:“我在書院多年,一向隻顧著悶頭讀書,各位同窗也是知道的。若非信中提到表妹的婚約,我還蒙在鼓裏什麼都不曉得,既然如此,豈好向穆大人開口。”
他委婉回絕,隱約記起傅蘭茵,仿佛是隔著層紗,麵容眉目都模糊不清,隻記得她好像有著眼疾。
宋琪七歲就離家去書院,隻有過年才能回家小住,又一心撲在科考上,甚少去拜見二叔二嬸,因此和傅蘭茵並不熟悉。
驟然得知傅蘭茵同穆澈定了親,心中也滿是驚訝。
想著他的這位表妹,得了眼疾應該是不常走動,如何能說成侯府的親事?
學子聽到宋琪的推辭後,就懨懨得失了興趣,隻是焦急靠岸,忙連聲喊著。
船家不堪其擾,終於瞅準時機,鑽空子卡在兩艘船之間,正好留出距離,讓學子們下船。
隻是碼頭本就站著官兵,那些學子下來就更加占據空間,弄得搜尋箱子的官差礙手礙腳。
穆澈瞥見此處的動靜,側過頭對身後的黑袍少年吩咐幾句,多調了一隊人攔在學子們的前麵,各個站得筆挺,凶神惡煞。
傅蘭茵瞧見香藥局的木箱子都被打開,上麵堆著黃色的枯草,裏麵包裹著香料的油紙也被掀開來,沉沉的檀木香混著魚腥氣,令人暈乎乎的。
另一邊的箱子裏則是裝著胡椒之類的香料,大咧咧的攤開著。
香藥局的官員看著十分心痛,朝著穆澈求情道:“大人,這都是漂洋過海來的香料,你要查便查,如此粗魯,若是受了潮可不經用啊。”
穆澈緩緩盯著他好一會兒,隨手在木箱裏取出一塊檀香木,黃褐色的紋路十分清晰,傅蘭茵有些好奇,視線隨著他的動作,緊盯那塊木頭。
他向黑袍少年使了個眼色,接過刀削下一小片。
從碼頭賣魚貨的人手裏借了個鐵盤子,用火折子點燃,沒過一會兒,檀香片就燒出些許的香灰。
鐵盤子裏的香灰微微發白,穆澈若無其事地遞過去,厲聲道:“以假亂真的東西,便是受了潮,又如何?”
香藥局的官員瞪大眼睛,辯解道:“穆大人,這這不關我的事啊,都是各地船舶司收上來的貨。”
他仿佛有點思路不清,說話支支吾吾的,穆澈冷哼一聲,並未理睬。
傅蘭茵他們隔得遠,看不清香灰到底什麼樣,但從官員的反應,大概也猜到這次盤查,牽扯的事情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