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第2章(1 / 2)

四更左右,沈時瑾醒了一回。

帳中昏昏,她睜著眼瞅了半天帳頂方逐漸適應黑暗,慢騰騰伸出雙手相互搓了搓——沒有灼痛,也沒有變成森骨。

她吊著一口氣,又慢慢摸向自己的臉、脖子、手臂……

“小姐是醒了麼?”綠綺一直同榻守著她,此時便將一邊帳子挑起些,讓微弱的燈光透進來。

沈時瑾緩緩坐起,額際滿是細汗,怔忡地看著她。

——她許久沒再見過綠綺了。跟陸瓚入京後,她的婆母陸焦氏便有意無意地說,該給陸瓚抬一房姨娘,或是挑個通房也行。陸焦氏提了綠綺兩回,沈時瑾自是不肯的,卻也因此心下生了嫌隙,之後匆匆將綠綺隨便配了個人,打發出府,直到後來,她身邊沒有了得力的人,才暗暗懊悔。

綠綺看她眼神發直,以為是又想到嗓疾上頭了,忙披衣下地,輕聲道:“小姐昏睡這一整日,定然口幹了,我溫著水呢,現倒去,您抿幾口。”

說著去將燈芯兒撥亮些,提了小爐上的銅壺倒水,沈時瑾的嗓子現經不得一點兒稍燙的東西,綠綺邊用兩個茶碗折水邊又說:“晚間老爺來坐了好半晌呢,看著咱們幾個給小姐喂了藥才走,也是心疼,隻是嘴上沒說罷了。”

沈時瑾恍惚地聽著,挪坐起來,一眼一眼地打量自個兒的屋子,燈火暗,瞧不仔細,可不用瞧仔細她也清楚地知道哪件物什是擺在哪處的。

這是她出嫁前的閨房,再熟悉不過了。

綠綺端水過來,見她隻著單衣坐著出神,忙要給她披衣裳,沈時瑾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綠綺剛剛端著杯子,指尖兒是熱熱的,沈時瑾肩膀一鬆,衝她笑了笑。

——她真的又回到十六歲這一年,昨日在祠堂裏,還當自己是在夢中。

也就是在這一年的冬天,她嫁給了陸瓚,而致使她嫁給陸瓚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前幾日的事情。

五日前,襲爵不久的益王攜王妃遊鍾鼓樓,益王妃下帖邀沈家太太和小姐同去。

太太鞏氏得了帖子,合該帶沈時瑾和沈時琬前去,可沈時琬得了傷寒,那兩日病得正重,隻得帶了年紀稍小的沈時瓔。

走前沈道乾讓三姑娘沈時玬也同去,鞏氏默了默,也便帶上了她。

到了鼓樓,沈時瑾才見除去益王妃邀的女眷外,益王還叫了幾位府學裏的學生來,要比誰的詞賦得好。

陸瓚也在這幾人裏。

沈時瑾本不願意來,此時見他在,卻忍不住心生歡喜,也沒心思賞景,總悄悄覷著陸瓚的影子。

一行人先後在鼓樓上遊覽了一番,因著這日天氣晴好,益王便命人在外頭鋪上席子,擺了桌案,邊小酌邊和詩助興。

女眷在外首,中間隔了座鏤空屏風,如此不僅聲音聽得真切,亦能透過空隙將人看個一二。

沈時瑾不愛這種熱鬧,對旁人的文采高低更不感興趣,就支著下巴淺抿果酒,瞧那遠處剛剛抽了嫩芽的垂柳。

她想起有一回在府裏遇見陸瓚,正值夏日午後,沈道乾午睡未起,陸瓚恐擾了他,便捧了本書坐在柳蔭下看,不久小廝來喊他,他多半正讀到興頭上,眼睛還未從書上移開,站起身就跟著走,結果一頭撞在了柳樹上。

沈時瑾在不遠處看見,又替他覺得疼,又有點兒想笑,正忍得辛苦,冷不防陸瓚轉過身,兩人視線撞了個正著。

沈時瑾也笑不出來了,原想讓人給他弄冷帕子敷一敷,又覺尷尬,嘴上偏說:“走路不看路,活該你撞個滿頭包。”

陸瓚漆黑的眼睛看著她,也沒說什麼,抬手摸了摸額頭,難得的有些臉熱。

沈時瑾被他看著,一時無措,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在原地站了片刻,匆匆走了。

之後有一日,她在父親書房翻看一本縣誌時,見裏麵夾了片柳葉做簽,想來就是那棵柳樹上的。

她想到這裏,唇邊不自覺帶出了笑意,一旁的沈時玬見她這副樣子,扯了扯她的衣袖。

“長姐怎麼了?”沈時玬小心地看著她,“可是酒勁兒上頭?用不用……”

她話說到半路,沈時瑾搖搖頭,身子一下繃直了——她聽到了陸瓚的聲音。

不過是和兩句詩而已,又不是與她說話,她緊張個什麼?心裏雖這樣想,眼睛卻絲毫不敢往屏風處看,隻緊緊盯著自己麵前的杯盞。

陸瓚的聲音不大,她也沒有聽清他說的是什麼,隻聽屏風另一側忽地爆出了一聲很誇張的笑大笑,有人怪腔怪調地叫道:“不愧是臨江才子!好詩!好詩!”

笑聲之大,透屏而過。

沈時瑾一陣膈應,覺這笑聲頗是刺耳,頓了頓,偏頭覷向屏風的鏤空處。

這時她看見前麵的益王妃欠了欠身,目光也轉向了屏風處。

另一側的聲音不大不小地傳了過來:“……本王去歲便想邀諸位來此遊覽一番,隻是頭年的二月正趕上春闈,諸位趕科場還來不及,誰有心思陪本王戲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