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1章(3 / 3)

“此事說來也無奈,”沈道乾坐到下首的椅子上,“兒子也是這兩日方知內情——陸瓚這孩子幼時便在臨江有神童之名,幾年前老王爺去了,當時的益王還是世子,無人管了,愈發地混鬧。老王妃教子心切,因命人找了當時已中童生的陸瓚去,日日以陸瓚為樣子來教導世子。聽聞新益王年幼時十分頑劣,老王妃為教子,有意抬高陸瓚來壓他,然而此種事情,因人而異,能體會老王妃一番良苦用心也還罷了,若不能的,恐就起了反作用。隻是當時世子尚未襲爵,最多在心裏妒恨。但母親也知,上回秋闈,陸瓚……落了榜,而世子已襲爵做了益王,這恰尋著了機會,便不顧忌了。”

“原是如此,”老太太將茶碗推開些,眉宇間沉下來,“這位王爺的心胸也忒狹窄了些。”

“正是,”沈道乾擰著眉,他做官多年,但身上仍有較重的文人傲氣,眼下傷的是他的女兒,受羞辱的是他的門生,心中早憋了一肚子憤懣。

“益王那邊,是個什麼動靜?”

“暫時沒甚動靜,”沈道乾哼了聲,“這位王爺想來也未將兒子這臨江府提學放在眼裏。”他頓了頓,又道:“我已經修書幾封,準備讓人送去給京中的同窗。益王未襲爵時,聲名就不大好,臨江素來是文人薈萃之地,此事若在學院裏鬧起來,益王決計討不了好去,也省得他日後再暗中欺壓陸家小子。”

老太太聽他事事先想著自個兒門生,不由拍了拍桌子,壓著聲道:“你對膝下幾個門生倒比對自家女兒上心得多!此事明麵上鬧起來,就憑陸家孩子喊你一聲‘先生’,你也少不得要被放到風口浪尖!且這般,豈不是人人都要知曉我綿綿傷了嗓子,日後被人指指點點,喚做‘啞巴’,萬不是好受的。”

沈道乾卻滿不在乎,肅容道:“母親,兒子豈是那等怕事之人?凡事講究一個理字,我身為臨江府提學,往大了說,這臨江府的生員皆可說是我的門生,這幾年,得此地文人們抬愛,兒子也算有些名聲,如何能叫文人的臉麵被這般輕賤了去!至於瑾姐兒,那日雖不少人在場,可真正知曉她傷及嗓子的也隻有咱們自個兒,還有陸瓚,這事在府學自不提便是了,那益王心知肚明,自然心虛。”

沈老太太麵色沉沉,知子莫若母,在此事上她曉得勸不動。

瑾丫頭的事在沈道乾心裏興許算不上大事,可文人的臉麵他卻是供在那裏,沾不得一點兒灰,莫說事在陸瓚,就是隨便一個府學裏的學生受了折辱,他也會站出來說幾句。

——他在官場這麼些年,卻一直沒能入京為官,也有他這脾性的緣故。

老太太靜了一會兒,慢慢將那碗尚溫的牛乳喝了,遊媽媽早將丫頭們打發的遠遠的,又去將窗子落下來,才聽老太太道:“說起來,如今已不是□□聖弘皇帝在的那些年了,那時候往封地就藩的藩王們都統領一方政事、軍務,地方官俱是屬官,在封地內自誰都大不過藩王去。然而自打景元帝伊始,就撤了藩王們領政與統兵之權,亦不得再設屬官,說句不好聽的,徒留個尊貴的身份罷了。這些年,皇家開枝散葉,更是添了許多人口,我聽聞,有離京遠些的,年俸之事甚至還要打點京中權貴。”

——到底是咽不下這口氣。

沈道乾得了她這話精神一震,低言:“那今晚兒子便譴人快馬去給京中幾位親近的同窗先通個氣兒,想來參益王的折子總是有的。”

老太太心既定了,便頷首:“我也有幾樣東西要打點,你譴人進京時將東西帶上,給你幾位世伯送去,你父親故去這許多年,承蒙他們照拂,即便不是年節的,隻要有人進京,也要到府上去問候問候。”

——這些禮數是從未少了的,此次更是做個萬全。

沈道乾恭恭敬敬地應了,母子倆說了這半天的話,天色委實已晚,沈道乾還要去去前院吩咐差事,便讓遊媽媽備些好克化的吃食,老太太卻一眯眼,冷不丁問他:“你與我說實話,陸家那孩子秋闈落榜,到底是學問不濟,還是有什麼旁的緣故?”

她這麼一問,就是有點兒別的意思了。

——沈時瑾是她一手帶大的,心裏頭那點兒癡意,再怎麼拚命掩著,也逃不過她老人家的眼睛。

沈老太太其實不是十分樂意,可出了如今的事……命啊!

沈道乾聽這話卻是笑了笑,甚至微微帶上了點兒神在在,“母親,兒子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古人雲,良璧需多磨。”旁的竟是不肯再說了。

沈老太太看著他,目光漸漸轉向一旁剛剛點起的蠟燭,燭火尚弱,等遊媽媽將燈芯一剔,燭火瞬間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