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放鬆,休息。
說出這樣話的時候,修伊司心裏其實沒有任何把握。
當然不是說,這幾件事情具體做起來的時候會有什麼困難。事實上,在擁有遊戲中最高地位的玩家愷撒(雖然不是特別情願,但現實是由不得人們不承認的)的安排下,從光耀殿走出來的“甲殼蟲”一行接下來的吃穿住行,比起上一次在浮裏亞的“規格”,實在不知道高了多少倍,而且也真正到達了“享受”的程度:聖魔導師學院生活區浮裏亞最舒適豪華的大飯店裏最舒適豪華的包房,早已準備好的洗澡水和全新的、幹淨的衣服,浮裏亞酒樓專門針對“甲殼蟲”每個隊員口味特製的大餐、點心和最新鮮的時令水果……還有最貼心的,不論是在飯店房間,還是在浮裏亞酒樓臨窗的最好位置,周圍即使無數好奇目光,也沒有一個人莽莽撞撞衝上來打擾。
無數好奇的目光,當然,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甲殼蟲”的成員而言,雖說各自的原因不同,但成為人們視線焦點、接受各種可能目光的注視洗禮都是一件習以為常到幾乎能夠隨心所欲想無視就無視地步的事情:遊戲外便是毫無疑問公眾人物的自己和昆斯埃特,身為尋世界第一藥師和第一黑魔法師的月見淺雨和克羅采,擁有著無數玩家FANS、金發銀眸的卡萊爾,還有在加入“甲殼蟲”之前就已經因為特殊體型而引起人們矚目的雷亞和亞雷兄弟……如果做不到自如忽視旁人眼光注視的話,隻怕日子會過得無比艱難。而至於最後的,青梵,簡直努力把別人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還來不及,根本不用說會介意任何特別的注意了。
一手輕輕扶住頭,修伊司發出一聲不知道是寵愛還是無奈的歎息。
賴在愷撒身邊的青梵,正非常殷勤地給公國宰相斟酒,同時同樣勤快地給自己的杯子又一次加滿粉紅色的酒漿。“紅粉佳人”,雖然是個非常沒有創意且被用得近乎爛俗的雞尾酒類名字,但在尋的魔法世界裏,卻是人人公推的第一美酒,浮裏亞酒樓的頭一塊招牌。幾乎每一個嚐過這種酒的玩家都會發出“名不虛傳,喝了還想喝”的讚歎,更有玩家專門在論壇上發表“就像回到青春重逢了最美的初戀情人”的飲酒感受。不過,就像一切市場鐵律,物美則價值自高,再加上一條“物以稀為貴”,一杯“紅粉佳人”的售價差不多可以供普通玩家在遊戲裏舒舒服服過半個月。即使是財大氣粗,人們至多也隻能偶爾小酌,哪裏能夠想象眼前這種拿美酒當飲料灌腸的景象?看著少年一杯一杯又一杯,隻怕每個見到這幅情景的人心裏都是同樣的四個字——暴殄天物吧?
隻是,少年此刻身邊坐著的,是尋世界最赫赫盛名的高手、第一個進階到魔導師的愷撒。以公國宰相的財力,還有對進階魔導師成功這個大喜消息理所當然的慶賀,加上重逢的歡喜,不用說是喝一點招牌的酒,就算青梵想把所有“紅粉佳人”都包圓了拿來洗澡,隻怕也不會受到一絲半點阻礙。
雖然,以眼下青梵興高采烈,雖然開始有點微微薄醉,但頭腦顯然還異常清醒和活躍的狀態,這種擔心顯然有點多餘……
青梵真的是難得的開心,放鬆和開懷簡直可以用“罕見”來形容——對這種情景,修伊司其實很能夠理解。因為隻要看一看坐席,就可以明白少年何以由來的輕鬆自在:右邊坐著愷撒,左邊笑眯眯陪酒的則是羨魚;浮裏亞的老板老亞裏夫親自帶著夥計將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源源不斷送上來堆到桌上,每一道菜端上來的時候愷撒和羨魚其中必定有一個介紹菜色特點、判斷是否會符合青梵口味,而另外一個則直接用筷子或叉子將最合適的美食送進他嘴裏。三人動作之熟練、配合之默契、彼此神態之坦然自若,讓自以為見多識廣,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大驚小怪的“甲殼蟲”都嚇了一大跳,不過接下來“其實這也沒什麼”的一致反應倒也不出小隊裏任何人的意料——至於浮裏亞酒樓周圍百米,所有目睹這一臨窗桌位上奇景的人們摔碎了多少副眼鏡(呃,這個,遊戲裏雖然也有遠視近視等等眼科問題和相應解決的方法,但尋世界的眼鏡在裝飾品、變裝道具、魔法道具等各種功能外,唯一不具備的就是矯正視力的功能)、失手打碎了多少珍貴物品(其中包括還沒來得及放進背包的瓶裝的藥水、通常情況下握在手上的脆弱的魔法道具水晶球、一脫離人身沾到地麵就會失效的任務書和特殊魔法卷軸),還有在失神期間被趁機下手作案的小偷順手牽羊摸走財物寶物造成的重大損失……就更加大大地不在“甲殼蟲”可能預料的範圍之內了。
而這幅景象的根源,確切來說是實際製造者——愷撒,卻是悠然自若地端著酒杯在酒樓上高坐。一張原本就春風拂麵的含笑臉龐神情越發的柔和,笑意盈盈的雙眼注視著身邊少年的每一個“放肆舉動”,寬容地聽取他每一句半是抱怨半是撒嬌又時不時得意炫耀的絮叨和聒噪。同時,還分出神兼顧著桌上其他甲殼蟲成員的情緒,不失時機地給眾人勸酒,或者是簡單地交談說笑兩句。他樣貌又俊,神情又溫和,舉止禮儀更是完美到無可挑剔,無論跟什麼人說話都會讓別人油然生出“他此刻心意全在我一人”的感覺。就算是生性高傲的黑魔法師也被他含著笑幾句恰到好處的驚訝和恭維弄得受寵若驚,更不用說原本就對他存著敬畏、用仰望目光看著他的其他人了。修伊司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周圍眾人針對著“甲殼蟲”的目光,呆怔失神和不可思議中包含著多少成分的嫉妒羨慕;而這,完全可以說是愷撒一人的禮儀周到促成。
或許,這就是自己和愷撒的區別吧?雖然知道禮儀禮節和社會交際的不可或缺,但在自己心裏始終將其定義為“社交需要”,被奉承吹捧的完美舉止更多隻是習慣的表演,禮貌尊重鮮少出自本心。但在愷撒,卻像是天生就懂得與人相交,和任何人相處都能從中得到真正的愉快,對公眾場合往來的對象能夠始終保持一種自然的愉悅,因此說話舉止無不帶上那種令整個地球國家聯盟都為之驚奇的、真實動人的“君家十七先生的獨特魅力”。
這樣比較起來,自己是絕對要輸得一塌糊塗了吧?何況還有一層比任何情感都更熟悉親近的血脈親情在——任何人都看得出青梵與愷撒、羨魚之間的自然無拘,充滿了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親昵,雖然自己以聯盟監察總長的身份也不能完全確定三人的真實聯係,可那種感覺是騙不了人的,尤其青梵本身也從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修伊司無奈苦笑一下,轉眼看一下聽青梵向愷撒講述暗黑森林一路上經曆正聽得津津有味的“甲殼蟲”隊員們,魔法騎士垂下雙眼,掩住清雅俊美的麵孔上無法抑製流露的,與此刻愉快情境完全不相符的落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