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隊伍的財富總值,明知道少年的目標單純,然而心中卻始終存著一絲淺淺的不安。
或許,是建城令的關係——會改變尋世界的力量對比,會改變尋世界的勢力格局,會改變尋世界的玩家心態……所以,縱然一心隻願陪伴身邊快活無憂的少年盡情遊戲,山一樣沉重的責任終究無法隨意拋離。
聯盟監察總長,身在其位,終究……不允許任性。
但履行職責並不意味著就要放棄這樣享受遊戲的快樂,更不意味著從此以後斷絕雜念,事必躬親。
向終於翻找到合心材料滿臉興奮的青梵微微笑一笑,隨後低垂下眉眼:
——已經到手的快樂,修茵特萊忒利爾斯,決不放棄。
思考、權衡、沉吟,然後輕輕召喚來自從與青梵組隊就感覺始終豐盈周側的風靈,向刻意斷絕聯係許久的屬下發出緊急召喚的命令。
※
第一次知道,昆嘉臨的表演天賦如此之高。
流利順暢的阿諛諂媚,毫不做作的自戀自憐,“百折不撓”的死皮賴臉,頑強堅韌的抗打擊力,似乎永不知疲倦的聒噪連篇……與那個平素那個精明強幹然而沉默寡言的人形成天地懸殊的強烈對比。
雖然在聖魔導師學院、在光明騎士團,昆斯埃特都是一副風liu成性的憊懶模樣,但是眼前這個,還是無法不令人驚訝驚歎。
青梵一下子找到了合心合意的玩具。
有些不客氣……更不符合身為上司應有的厚道和保護屬下的職責,但是,看到那紫色眼睛的少年經意不經意間流露的隱約醋意、宣示獨占和私有權的舉動,心中便是一陣又一陣抑製不住的快意和歡喜。
雖然青梵的心裏,或許根本就不明白這些有意無意的舉動對自己心情的巨大影響。
但對比波塞冬娜和月見淺雨的甜蜜,這樣的進展,無疑令人心喜。
猛然怔住。
我這是在……幹什麼?!
我為什麼……要感到心喜?!
我做什麼……去跟那對有情人對比?!
隊友、同伴、朋友、弟弟;照料、關愛、寵溺、守護。
一切的意義,一切的性質……原來,都變了。
※
是教給我真正遊戲的人。
是教給我真正快樂的人。
是教給我真正純粹的人。
是帶給我無數煩惱、驚訝、無奈,但更多更多歡笑的人。
是將我滿滿職責、責任、義務的生活,渲染真正絢麗色彩的人。
是拋開了我的身份、地位、權力,在我最困窘時伸出手,始終真心待我的人。
是我已經習慣,已經依賴,已經不能放開的人。
火焰穴前,為他使出聖光雷霆擊。
夜魔殿裏,為他毫不遲疑放棄建城令。
突破尋世界對魔法技能等級的極限,以普通的人類對抗實力超強的神明,其實,隻是源於要獲取力量,要保護他人的強烈願望。
真實的第二世界,尋,在這裏我找到了這個人……而已。
然而,隻是在這裏。
※
隻能這樣緊緊抓住他,在遊戲中,在尋世界裏。
波塞冬娜,或者說青龍,氣勢磅礴地離去,讓原本扣住他的手越發不敢放鬆。
青梵,你到底是誰?離開這個尋世界,我該怎樣找到你?
跨出這一步,竟是比承認自己動心動情,更加艱難。
※
十七叔。
對青梵口中這個稱呼並不陌生。
少年最放鬆的夢境,自然的囈語不止一次透露出與“十七叔”的親密。
是魔法世界的遊戲,彼此心有靈犀地緘默真實世界的身份,但青梵也從來不刻意避諱說到自己的家人。
那些自然而零散的碎片組織起來,可以勾勒出少年與鶴發童心的祖父、活潑愛玩的母親、沉穩而寵溺家人的父親構成的完美的天倫圖景。
雖然還有很多祖父的學生、父母的朋友被提及,但,那都不屬於青梵對於至親定義的範疇。
數目有限的家人,是少年心中最重的部分。
而“十七叔”,突兀的排行,特殊的親密,在青梵生活中所占的份量所扮演的角色……無法不令人好奇。
但是,自己從來不曾預料,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與青梵這位至關重要的“家人”見麵。
※
告白,逃避。
少年沒有明確答複自己的心意,但下意識逃避的舉動,卻說了心中的迷茫。
北溟大陸,星辰公國。
十七叔。
愷撒。
※
自然到極點的親昵,一個眼神就彼此心照的默契,還有那原以為隻有在自己身邊青梵才會展露的、真正全無顧忌的放鬆表情……那,不是簡單的相識相知,那是經年累月才會形成的相處模式。
比普通的家人,更親近、更密切的相處模式。
春風宰相的微笑,第一次發現,其中藏著一種異常銳利的、刺眼的東西。
但在麵對青梵時,溫柔細致得仿佛少年是一塊易碎的水晶、一件稀世的珍寶,握在手中戰戰兢兢惟恐有傷,是甘願竭盡全力去保護、去珍藏。
嚴絲合縫、無懈可擊的三言兩語,輕易將青梵置於他的力量所在,收斂了寵溺抬眼望過來的目光,是審視、是評判、是威懾。
威懾。
聯盟六大世家的君家,最大的特點是對一切事物的掌控欲。
那目光沉沉中,分明是君家家主的絕對所有權被挑戰時,驟然釋放出來的強大壓力。
為何?
為……何?
※
十七叔。
君十七。
君家家主,十七先生。
君家上下九代,找不出一個叫做“青梵”的人。
相差了十到二十歲的君氏下一輩,更沒有任何的材料能夠與青梵對號。
但權威至尊的君家家主,若非至親至近的嫡係晚輩,又有哪一個敢貿貿然喊出“十七叔”這樣的稱呼?
何況青梵的自然,愷撒的自然,絕非朝夕。
※
主掌著六月息、道魔居、三味齋、百生館……
五官樣貌之間分明的血脈聯係……
君家家主處處寵護……
是誰?
是誰?
你到底是誰?!
青梵,你告訴我!
慌亂,但隨即清醒。
君司宸淡淡微笑。
一個名字。
黛黎絲·梵恩。
她是青梵的——
親、生、母、親。
※
修茵特萊忒利爾斯,你知道什麼是“不可觸碰之人物”,所以,不要逼我搶先出手。
不要多說,不要多問,不要多想。
不該知道的,不要試圖知道;需要你了解的,到時候自然會了解。
青梵喜歡你,我永遠也不肯讓他有一點傷心,否則,我絕不介意稍微花點力氣一勞永逸。
修茵特萊忒利爾斯,我承認,你是個強者——有實力、有頭腦、有手段、有耐性,作為對手,你是個足夠令我也嚴肅相對的好對手。
但我從來不認為,利爾斯小公爵,會是個好情人。
※
我不會放手,絕不。
那麼,修茵特萊忒利爾斯,不要讓我有毀掉你的機會。
隻有青梵快樂了,才有你的快樂,才有所有人的安寧和平靜。
為了這個,我……不惜任何代價。
※
重新拈起酒杯。
窗外的月輝,似乎有些黯淡了。
是黎明麼?新的一天開始前,必須耐心等待的艱難時刻。
回憶,讓人疲憊,但也讓人清醒。
我很清楚我要什麼。我也不會讓你有毀掉我的機會,君司宸。
因為,我已經習慣有他,我已經習慣了依賴他——他已經是我生活、我生命的一部分,沒有人,可以硬生生把他從我這裏剜除奪走。
不過順便,謝謝你,無論是不是僅僅為了照顧他的心情,這個平等相待的機會……彌足珍貴。
黑夜,希爾城中心,星光塔閃耀。
不是啟明星,但在人們記憶裏,同樣擁有著近乎恒久的意義。
明天,《尋》的第二次大型係統更新完畢。
明天,是新的一天。
明天,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