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集訓的人員特別多,不僅包括t53級脊髓損傷的男女隊員和t54及低位脊損、截肢、兒麻等成員,還包括了t33級和t34級腦癱選手。大巴的位置一下子變得緊張了起來。不過因為除了教練、助教和司機外就都是輪椅競速選手沒有領導在場,因此大巴的位置是隨便坐的。由於小李趕來太晚,其他殘疾人先行登車後就近入座,等到兩人上車的時候隻剩下車末尾最後的幾個位置。偏偏賀飛這種隻能依靠別人背或才能行動的高位截癱的重殘選手又是最後登車的,此刻的他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
車身微動,一陣顛簸之後,前往集訓會議的旅程開始了。
小李覺得很奇怪,自己抱著賀飛在過道一路穿行過去,所有人都像看猴子雜耍一樣的對賀飛了注目禮,臉色不動聲色。他覺得很奇怪,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隊友,除了張強、王鶴然之外賀飛也沒有什麼敵人了,怎麼每個人都投來這種有點說不上感覺但著實詭異的眼色?
爛鐵也有千斤重。小李抱著賀飛還是有些吃力。同樣是體校出身的小李在平地時抱著賀飛並沒有這麼艱難,隻是車身有些顛簸,賀飛又隻能像隻樹懶一樣緊緊攀在他身上,脖頸肩負著一個大男人體重的小李自己撐著有點難受。賀飛下半身沒知覺,用賀飛自己的話來說,他是處於一種正在陷入一個宇宙黑洞的吸入感。胸口以下的部位軟綿綿但又沉甸甸,由於下肢喪失了支撐能力,巨大的引力無時不刻都在將自己往下拽。除了緊緊攀住小李的脖子,他別無選擇。
賀飛是害怕的,小李是難受的。每次賀飛掛在小李的脖子上時,小李總覺得對方的雙手簡直要把自己的後頸給勒斷。當然,小李知道完全性脊髓損傷殘疾人的不便,他大概能了解賀飛的切身體會,因此他從未說過什麼,隻是在心裏默默消化著脖子上的這一份苦痛煎熬與窒息感。這群年輕人也真是的,有的隻是手腳不協調自理根本沒問題,有的是拄拐類殘疾人可以自行上車,但就是沒有人願意向寸步難行的高位截癱同伴伸出援手,自己先選了就近車門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後就塞耳機聽歌了,絲毫不會為重殘的隊員出行有什麼將心比心的考量。“新人都是這樣,真是自私啊……”小李心中感歎了一聲。在北京市殘疾人田徑隊當助教多年,他見證了這支輪椅競速隊從無到有、由弱變強的全過程。他是元老啊!那個時候的人兒,殘疾人選手之間都會彼此幫助,關係也頗為融洽,說句“相親相愛一家人”是不誇張的。現在,現在啊……他看著賀飛臉上掛著的難堪,實在不想再繼續回憶了。
終於走到了車尾。即將要把賀飛放在座位上的小李直到彎了腰才發現賀飛的兩隻鞋子都不見了。對啊,鞋子呢?賀飛一雙癱瘓的麵條腿掛在自己的臂彎上,兩隻黑襪大腳萬年不變地靜靜癱著,弓起的尖足默不作聲地維係著下垂指地的狀態,保持著這般孤苦伶仃的模樣定格著。
他們看著賀飛原來就是這個原因?看著大而畸形的黑襪癱腳暴露在空氣中,小李倒吸了一口冷氣。“你的鞋子呢?鬆掉了?”他將賀飛輕輕放在座位上,湊在賀飛耳邊問著。這個提問顯然是多餘的,賀飛腳上完全沒有感覺,鞋子掉了也不會知道,他要是有感知就不會落到這般田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