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之光幽幽暗暗,深不見底的冥河之上,一艘小船披著霧靄緩緩行駛在兩岸。
擺渡人卡戎不斷吟唱著:“歌與歌者,終須掠過;生與生者,憂思冥苦;逝與逝者,悲以永殤;來與來者,掌燈添油;去與去者,前路悠遊。”
無數遊魂被悲傷之歌打動,暗自垂淚,靈魂雖不會哭泣,可冰涼的心房悸動不已。
深淵之上,判官艾亞哥斯靜聽挽歌,他知道卡戎在為去世的小王子歌唱,這是冥界最淒美的哀悼曲,諸神聞聽此曲無不為止駐足停留,聽說就連最冷血無情的三頭犬也流下了眼淚。
可冥王卻始終未曾哭泣。
除了夜深人靜,與冥後依偎相擁之時,在懷中人熟睡腋窩裏留下的淚痕。
冥界的仆從侍女忽然少了一半,他們都被綁到了塔爾塔羅斯的懸崖上接受審判。
石製的斷頭台上,艾亞哥斯拉動咯吱作響的鐵鏈,鋒利的板斧緩緩升起,利刃上鍍上一層刺眼寒光。
懸崖邊的枯樹下,被隨意捆綁的仆從驚恐不已,黑衣的守衛拽出一名侍女摁到斷頭台上。
艾亞哥斯:“愛卡莉婭?”
被點名的侍女瑟瑟發抖,連牙齒都在打顫。
“是你告訴別人,冥後所生之子是神王宙斯的後裔?”
她顫抖著點頭想求饒幾句,舌頭仿佛打了個結什麼話也說不出。
“誰允許你這樣揣測的?”
愛卡莉婭哭著搖頭。
“此為重罪,應當處以拔舌刑。我會用鐵鉤扯出你整條舌根,丟給忠實的三頭犬當作饋贈,你將被送往深淵服苦役,倘若有一日你能念出一首完整的詩句,或是吟唱一首動聽的歌,方可被釋放。”
她崩潰地癱坐在地上一個沒了舌頭的人,如何還能發的出聲音,更遑論吟詩唱歌,冥王這是要懲罰她生生世世受盡深奴役之苦!
“巴瑞爾。”艾亞哥斯念出一位仆從的姓名。
沒人挪動步伐,黑衣侍衛立刻把他揪了出來丟在艾亞哥斯的腳下。
艾亞哥斯麵無表情地展開審判之書,語氣比剛才淩厲萬分:“是你垂涎覬覦冥後美麗的容貌和高貴的身軀,揚言有一日要侵犯和霸占她美妙胴體?”
名叫巴瑞爾的男仆喉嚨蠕動,不敢承認自己的齷齪之語。
“犯上僭越、罪無可恕之人,你的下場隻有一個,”艾亞哥斯默默把審判之書合上,手指直向斷頭台,“你的頭顱將被斬斷,你切口的鮮血會不斷吸引深淵裏的饑渴欲望,長著尖牙、揮舞著翅膀的惡魔們日日吸血啖肉,連同你的骨髓一起吸幹。”
黑衣守衛執刀,毫不留情地行刑。
高高懸掛的利斧狠狠落下,斬斷了罪人的頭顱,那顆頭滾落到深淵下立刻被搶食幹淨,殷紅血漿沿著斷頭台彙流成河漫延到判官腳下。
鎖鏈上歇腳的三眼蝙蝠猛然睜眼,看起來詭異萬分。它的黑羽像一身堅硬鎧甲,腳掌上戴著一枚金色戒指。
艾亞哥斯恭敬行禮:“殿下,今日的審判結束了,請您做出評價。”
三眼蝙蝠抖動身軀,它的身體倒掛翅膀緊縮,喉嚨裏發出咕嚕嚕的狂躁聲響,揮動羽翼從斷頭上展翅飛下,於濃霧中化為真身。
“所有跟謠言有關的人,一個都不許放過。”
所有傷害她和孩子的人,他通通不會留情。
貝瑟芬妮靜靜坐在書桌前,拉開抽屜取出那兩本筆記。
那本傳記他看過了,還留下不少回複,言語間打情罵俏。另一本甜蜜的日常,她還沒來得及寫。
她翻開扉頁,哈迪斯在上麵留言道:這本怎麼不寫?很想看。
輕輕擦亮火石,點燃書桌上的燈,搖晃的光線充滿整個屋子,她打開墨水瓶沾滿了整個筆尖,濃黑的墨水順著她手指滴落,一頁一頁透過去。
她落筆書寫,一字一句都在重複著同一句話:
iwanttoleave
如此反複書寫了很多遍,一頁、兩頁、三頁無數頁,密密麻麻的小字累積在一起,滿眼皆是絕望。
她寫得太過動情投入,連哈迪斯走進來都沒發現。
他把她正在寫的日記抽出來看,那一行行工整的iwanttoleave刺痛了他的心,他抓著她肩膀把她拉進懷裏輕聲細語:“為什麼?”
她沒有回應,豆大的淚珠綻放在尚未幹透的墨跡上。
哈迪斯痛苦地抽氣,問道:“你在恨我沒有懲罰明塔?”
貝瑟芬妮咬緊下唇,手中用力攥著羽毛筆,不慎掐斷了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