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我不小心把它摔碎了,”白榆的眼前飄過一長串金元寶,他捧著蓋碗,像嗬護龍蛋似的放到桌子上,“賠不賠?”
“都說了你是貴客,”阿玄玩笑著說,“碎了就碎了吧,古董鋪正好缺個後勤,碗是我哥的,你給我哥打理一百年鋪子就成。”
怕是,他變成鬼都得給店老板出賣勞動力。
擺鍾報了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阿玄說是要睡覺先上了樓。白榆見店老板沒有要休息的打算,他自己經過剛才那麼一遭,睡意全無,想到傳言,就問:“蕭先生,你知道街坊鄰裏對你的傳聞吧?傳聞都說你是個妖怪,但我實在看不出你這麼氣度不凡的人,哪裏像妖怪了。”
“那你看我哪裏像人了?”蕭淮安道,“妖跟人比較,產生在這個世界的方式不同而已,妖也就比人長壽,死了就徹底幹淨了,人無非死後有魂,要說所思所想,都是複雜的東西。”
這個回答有些棱模兩可,白榆見他沒有要說清楚的打算,這事打住也不追問了。
他這人知道見好就收,這時候再追問下去,話頭容易聊死,白榆想自己好不容易碰上個感興趣的同性,管他是人還是別的什麼,緣分總不能斷在沒趣的話題上。
沒再好意思繼續盯著店老板看,白榆喝了口茶,轉頭隨意一瞟,假裝欣賞起牆壁上的畫作,剛才沒注意,現在一細看,這副畫作立馬吸引了他的注意。
畫作長有一米,穿則是長的三分之二,整個背景是淺青色,畫這幅畫的人功底並不好,內容也非常奇怪。
整張畫可以看成上下兩部分,上麵是許多穿著古代服飾的鬼漂浮在空中,頭頂上懸浮著幽藍色火焰,他們的腳下就是一大群奇形怪狀的東西。
這些東西看似像人,但細看根本不能算作人,有的渾身赤紅沒有皮,有的頭像花瓣似的裂開,有的是吐著長倒鉤的舌頭綠色皮膚的怪物,還有的在地上爬行,沒有腦袋,脖子裏盛著鮮紅色的液體。
白榆越看越覺得悚然,整張畫麵充滿詭異感不說,上麵有些怪物,竟然和他在陰陽區碰上的一模一樣。
“這是《詭物與魂出夜圖》的其中一部分。”蕭淮安解釋,“原作出自北宋某一代巫師之手,是贈與同輩一位朋友的,你麵前這幅並非真跡。真跡,恐怕這世間再也沒有了。”
“這副是贗作?看著不像近幾年臨摹的,雖然臨摹的人能力不見得很出色,但繪畫技法很老,非常接近北宋時期,”白榆沒忍住,上手摸了摸畫作,驚詫道:“這是十色箋!”
十色箋是北宋謝景初創製的紙,有“謝公十色箋”之稱,十種顏色都非常好看,在當時就被無數文人墨客喜歡,現在不論畫作,光是這紙就非常珍貴。
在十色箋上臨摹的是個畫技拙劣的庸人,白榆可惜著,腦子裏靈關一閃,驚訝道:“我舅舅以前托了熟人找一副古畫,那副古畫後來經我舅舅之手到了胡爺爺手上,原來是孝敬你了。”
“不是孝敬,胡老爺子以禮贈我,我一向無功不受祿,就把它買了下來。”蕭淮安說,“這副是同時期摹本,隻是臨摹的人,並不是宮廷專用畫師。畫上的內容,正如其名,描繪的是陰陽區的東西和百魂一起夜間出遊的場景。”
“一千年前陰陽區就存在了麼?這副畫的原作者難道身臨其境?或者根本就是他現場寫生?”白榆一連串很多個問題接二連三冒出來。
“說來話長,”蕭淮安大概說倦了,“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
他指了指右邊隔間旁的樓梯口:“上樓左手邊第三間,原本是擱置雜物的,我想改造成臥房用得上,你正好來了,也是挺巧。”
白榆及時收住話茬,起身打哈欠伸懶腰,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道:“蕭先生今晚收留我,這個大恩大德我記下了,加個微信吧,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隨時聯係我。”
“手機在樓上充電,不太方便,”蕭淮安不動聲色的,把裝在衣兜裏的手機音量關掉,“要是我需要你,我會親自去見你。”
白榆犯了困,嘟嘟囔囔地給他揮手,邊往樓梯口走:“那就這麼說定了啊,隻要你來見我,不管事兒辦不辦得成,我陪你善始善終。”
“”注視著年輕人那道挺拔的背影,蕭淮安歎息一聲,半晌輕輕笑道:“好。”
樓梯上去,先是一條不算深的走廊,盡頭是一扇鏤空嵌了玻璃的木窗,走廊兩側各是六扇木門,木質牆壁和地板,地板踩上去很結實,穩穩當當的走並不會發出吱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