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要去敬茶。新婦要穿紅,朱珠穿了大紅色鴛鴦褙子和錦繡纏枝馬麵裙。丫鬟們上了膳食,一碗蓮子紅棗粥並四碟子點心和一盅羊奶。
羊奶用杏仁和茶葉煮了,不腥,卻太甜了些。包括侯府的點心,都是偏甜口的。
朱珠吃著有點膩,用的不多,剩下的讓丫鬟們分了,吃完後又抿了一層口脂。
朱珠在家裏,平常身邊隻有阿豆和阿番兩個丫鬟,侯府下人卻多了不少。
在一雙一雙眼皮子底下,朱珠佯裝鎮定把所有事情依次做完,待到要去敬茶,這才想起自己的夫君房子元。
可房子元在哪呢?
“三夫人,時候不早了,您對侯府不熟悉,老奴引你去正堂敬茶。”一個穿青色褙子的嬤嬤麵帶微笑道。
那麵上的微笑仿佛帶著點不同的意味。
朱珠坐如針紮,縱使沒人教過,她也知道大婚第二日敬茶要與夫君一起,她站起來,學著這個頗有意味的笑容,轉頭朝著嬤嬤微微笑道:“嬤嬤,你派個熟路的丫鬟去書房請三爺,今個要給公爹和婆母敬茶,順道問問婆母有什麼忌諱。”
青嬤嬤眼中劃過一絲詫異,嘴皮子一顫,無聲點點頭,差丫鬟去了。
亂糟糟人心飄浮的院子,因為女主人的鎮定,安定了許多,誰也不知道朱珠的掌心早已汗濕,衣袖下,纖白的手指緊緊攥著,嫩白的皮肉攥出幾道紅痕。
書房裏,房子元睡得沉沉。
“三爺,三夫人請您去後院。”小丫鬟道。
“什麼狗屁三夫人,別吵老子!”房子元哼了一聲,翻了個身。
“三爺,今個要去敬茶,待會侯爺就要到了。”
去晚了爹頂多打我一頓!怕什麼!皮糙肉厚的房三爺被打慣了,一點也不發怵。
丫鬟見叫不醒三爺,心底有點急。房子元屋裏的丫鬟個個姿容出眾,捂著嘴正看笑話呢。
說是看夫人派來的丫鬟笑話,其實是在看這個新來的三夫人笑話。
三爺好男風,但也不可能完全禁女色,若是得了三爺的一兒半女,這後院哪有三夫人的事呦!
丫鬟急了,哀哀看著房裏幾位大丫鬟,得不到回應後走投無路,苦著臉道:“三爺,侯夫人和侯爺都等著敬茶呢。”
丫鬟繼續想著話茬,“夫人給侯夫人準備了幾樣東西,隻是不知侯夫人的喜好,夫人想來問問爺。”
朱珠深知,想要和諧相處,交談是必不可少的。旁人不主動,她就主動,隻要對方應了,這一來一回就有了話題,所以差丫鬟去時,便讓丫鬟順著捎幾句話。
朱珠不知道這幾句話把房子元嚇個半死。
房子元一個咕嚕滾下床,額頭碰到榻角瞬間磕青了一塊。
侯夫人!這個女人是個惡鬼!
“快快快!穿衣穿衣!”
等來房子元,朱珠心底鬆了一口氣,沒多看就一塊朝著正堂走。
路上,她悄悄掃了一眼這個夫君。
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和旁人沒什麼區別,皮囊還不錯算是俊秀,眉頭皺起,很沒有骨氣蔫蔫的。
第一次和未來夫君見麵,朱珠提了一口氣,又慢慢鬆了。
心底說不上失望還是別的什麼,腦子裏空空的,就這麼到了正堂。
正堂中已經是烏壓壓的一大群人。
侯府丫鬟多,不過裏頭正經主子隻有,房侯爺,世子房子詹並妻子蔣氏,二公子房子明並妻子王氏,以及幾個孩子。
朱珠進了正堂,不敢多瞧。從丫鬟手中接了茶盞跪下。隻匆匆掃了一眼,發現上位左側那邊是空的。
“請侯夫人安。”
外頭突然響起整齊劃一的聲音。
一道腳步聲從背後響起,一步步靠近,朱珠跪著無法轉頭,鼻尖卻傳來淡淡的藥香。
因為母親常年臥病,朱珠對藥味尤其敏感,能聞到旁人聞不到的藥味。或許是常年侍奉母親聞慣了藥味,朱珠緊繃的心隨著這舒緩的味道放鬆下來。
藥味越來越近,黛青色廣袖擦過她的麵頰,隱約中,朱珠瞥見廣袖上金線編織的雲紋,袖中漫出梅花孤高的冷香。
朱珠莫名打了個寒顫,為自己的膽小紅了臉,卻沒有意識到一室寂靜,鴉雀無聲,所有人屏住呼吸。
世子夫人蔣氏心底五味雜陳,沒料到公爹對這個繼婆婆如此敬重,心底卻生不出一絲悖逆之心。
房侯爺站於下側,抬手虛托著侯夫人上座。
待侯夫人落座,房侯爺轉身看向這對小夫妻,他端起兩人手中的冷茶喝了兩口,讓丫鬟奉了熱茶來,“敬茶吧。”
入手的熱茶有點燙,大冬天的暖了朱珠凍得發紅的指尖。
房子元臉色忽青忽白,牙齒打顫,全身瑟瑟,手中茶盞的杯蓋搖晃出清脆的碰撞聲。
動靜之大讓所有人側目。世子夫人蔣氏不由想起府中的一個傳聞,背後一涼。
等著房子元先敬茶的朱珠正低著頭,她視線向右斜斜一瞥,就瞥見夫君瑟瑟發抖的雙腿和顫抖的身體。
大婚當日接親就讓她聽話,昨晚晾了她一晚上,明明對她一直沒好臉色,她還得去主動討好的夫婿此時抖地像鵪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