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皇帝全傳54(3 / 3)

從王安石再次罷相直到神宗去世,整整10年間,新法由神宗一人力行。這一時期已從前期的理財為主轉為主要是改革官製與強化軍兵保甲。後人稱為“神宗改製”。王安石在位時的新法以抑製兼並為中心,神宗的改製則著力於加強宋王朝的國家機器。

王安石辭去相位後,神宗親自主持變法,當時他30歲,正是年輕有為之時,而且經過幾年的執政也積累了一些經驗,在政治上也比較成熟。他很想通過官製改革,達到富國強兵的目的,以改變長期形成的積貧積弱的政局。經過一係列的改革,新官製更有利於君主專製的中央集權,其基本製度一直實行到宋朝末年未再進行大的變動。宋初設置大量的機構,是為了使宰相和各部的權力分散,並相互牽製,以便皇帝能夠大權獨攬。到神宗時,宋朝已建立百年之久,統治早已鞏固,迫切需要建立較為集中統一的行政體係,使有作為的皇帝有時間和精力去改變積貧積弱的局麵。

神宗在推行新法的過程中,其富國強兵的總目的與王安石是一致的。但在抑製兼並這一點上,他沒有王安石堅決,遇到強烈反對,往往中途動搖。神宗既想增加財政收入,又不願損害上層既得利益者,結果負擔隻有轉嫁到下層人民身上。元豐庫收進坊場積剩錢500萬貫,常平錢800萬貫。財稅收入的增加,終於扭轉了英宗時入不敷出的局麵。

三、雄心未酬齎誌而歿

神宗曾慨歎宋朝自真宗以來對遼國和西夏一味妥協退讓,他立誌要統一中國。神宗在位時親自主持了兩次大的軍事行動,一是對交趾的反擊戰,一是對西夏的進攻。

交趾位於現今越南北方地區,從宋仁宗末年以來,不斷向宋朝邊境進行劫掠。熙寧九年(公元1075年)九月,交趾進攻宋廣西路的古萬寨(今廣西扶綏)。十一月,出動六萬軍隊,號稱八萬,分水陸兩路大舉進攻宋廣西路。

熙寧十年二月,宋朝任命郭逵為安南道行營都總管、招討使,率軍到達廣西前線。但當時邕州已被交趾軍隊攻占,知州蘇緘自焚殉國,軍民被殺害者達五萬餘人。當年夏天,宋軍收複邕州、廉州。秋,收複全部失地。十一月,神宗二次下詔解決南征軍的軍需等問題,繼續反擊交趾軍。十二月,郭逵率宋軍進入交趾境內。交趾屯聚重兵於決裏隘進行阻擊,派駕馭大象作戰的軍隊向宋軍進攻。宋軍以強弩射象,用刀砍象鼻,打敗交趾軍,攻占決裏隘,繳獲了許多船隻。交趾王李乾德眼看宋軍就要兵臨城下,趕忙奉表乞降。從此,交趾再不敢侵擾宋境。

然而神宗對西夏的用兵,形勢卻大不相同。當時,由黨項族建立的西夏已經發展為擁有強大武力的軍事聯合體,不斷進犯宋朝西北部地區。熙寧六年(公元1037年),王韶率領宋軍進軍1800裏,占領了宕、岷、疊、洮等州,招撫大小蕃族30餘萬帳。這是自北宋開國以來對遼、夏戰爭中的空前大勝。

元豐四年(公元1081年),西夏國王秉常的母後專權,神宗以為這是進攻西夏的好機會,於是出動大軍,兵分五路,共20多萬兵力深入西夏境內,直抵靈州(今寧夏靈武)城下。西夏軍決黃河水將宋軍淹沒,並切斷宋軍糧道,宋軍大敗。第二年,神宗聽從徐禧的建議,在銀、夏之界修築永樂城作為屯駐軍隊的城池,企圖困住興州的西夏軍。宋軍此役共死亡將校200多人,損失士民及民伕20多萬。西北前線的敗報傳到宋都朝廷,神宗悲痛難忍,竟臨朝大哭。從此,神宗徹底喪失了先前的雄心,隻好仍舊維持原來對西夏的和議,每年向西夏交納財物。

元豐八年三月,雄心大誌的宋神宗由於西北邊境軍事上的失敗,在精神上受到沉重的打擊,一病不起,三月五日去世。終年38歲。葬永裕陵。諡號“體元顯道法古立憲常德王功英文烈武欽仁聖孝皇帝”。

第二百七十六章 哲宗趙煦

一、自幼聰穎10歲即位

宋哲宗,初名傭,後改名煦。是神宗第六子,母為聖成皇後朱氏。宋熙寧九年(公元1076年)生,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卒。

趙傭的5個哥哥出生不久就相繼夭亡了,大概是出於希望這第六個兒子能夠像平民孩子一樣好養的緣故吧,趙頊親自給他取名曰“傭”。授檢校太尉、天平軍節度使,封均國公。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又遷開府儀同三司、彰武軍節度使,進封延安郡王。

趙傭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不但建康地成長起來,而且天資穎悟,清俊好學。神宗是個年輕有為、銳意進取的君主,但在平時勤政之暇,也少不了要把很多精力放在對兒子的訓導撫愛上,所以父子關係很是親密。趙傭在父親的影響下,八九歲上雖未專門延師就學,卻已能背誦七卷《論語》了,字也寫得端謹工整。

元豐七年冬天,神宗就生起病來,翌年正月過後,越發加重,後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還在疾病初起之時,神宗就有了立太子的打算,他說準備在來年(元豐八年)春天,讓傭兒出閣立為太子,並想延請司馬光、呂公著來做他的師傅。眼看皇帝之病日趨惡化,立太子更是刻不容緩。神宗的母親宣仁太後、皇後向氏以及左相王珪等人對神宗的安排是沒有什麼異議的,高太後甚至命內侍梁惟簡秘密趕製一襲10歲小兒穿戴的黃袍,供趙傭倉促即位時用。

三月初一,王璉等人再到內東門問疾,高太後已垂簾坐在一邊了。她說:“相公們立得這孩兒便好。這孩兒直是孝,自官家服藥,從未離開過左右,還吃素、寫經,為官家祈福。”說罷,從簾內傳出兩本經卷。王璉接過一看,見是《延壽經》和《消災經》,每卷之後還題有“延安郡王臣某奉為皇帝服藥日久,寫某經卷,願早康複”等字。這時,宮女從簾內抱出了趙傭。隻見他戴著帽子,穿著衫帶,立於簾外,大臣環侍了一會兒,沒說什麼話,就到前廷宣讀了製詞:立趙傭為皇太子,改名煦,令有司擇日備禮冊命。同時還公布詔令說:“所有軍國政事,由皇太後權同處理,直到皇帝康複為止。”

神宗沒有熬到康複的那一天,三月初五便在福寧殿中與世長辭了。當天,趙煦就在喪父的悲痛中登上了皇帝的寶座,是為哲宗。這時他才剛剛10歲。

二、太後垂簾天子蹙眉

哲宗在位的頭一個年號稱作“元祐”,這是因為他的祖母宣仁高太後與他一起“權同聽政”的緣故,軍國政事的一切最高決策權全掌握在高太後手上。

高太後(1032—1093),乳名滔滔,祖籍亳州蒙城,出身門第和她的姓一樣異常高貴。她的曾祖是宋太宗趙光義時就以武功起家的高瓊,她的母親乃北宋開國元勳大將曹彬的孫女,而她的小姨就是仁宗的慈聖光獻曹皇後,後來她由仁宗和曹皇後親自主婚,嫁給了英宗。當時宮中謂“天子娶兒媳,皇後嫁閨女”,傳為一時盛事。英宗即位後,她被冊在為皇後,英宗病死,她的兒子趙頊繼位,她又成了太後。

神宗趙頊任用王安石變法,皇親貴族群起反對,高太後就是他們的首領。位居太皇太後以後,她以恢複祖宗法度為先務,立即起用了大批守舊派人物,對於反對變法最賣力的司馬光、呂公著、文彥博等人更加重用。而對於變法派的重要分子和奉行新法的官員如呂惠卿、蔡確、呂嘉問等則堅決予以排擠和打擊,對於神宗在位時推行的一係列新法全盤否定,逐個廢黜。一時間,朝野上下掀起了一陣清算新法之風,史稱“元祐更化”。

哲宗即位之初,雖然年齡幼衝,沒有經受過激烈政治鬥爭的曆練,然而10歲的孩子畢竟懂事了,他頭腦裏已很有了一些分辨是非的能力。他登上皇位不久,需要接見契丹派來參加神宗吊唁活動的吊哀使,宰相蔡確覺得契丹使者的衣冠裝束和漢人不同,怕哲宗幼小,猛然見到會害怕,就在事先詳細講述契丹人的樣子,請皇上不要驚異。蔡確絮絮叨叨重複了好幾遍,哲宗沒哼一聲,等他囉唆完了,哲宗忽然板起麵孔問:“這契丹也是人嗎?”蔡確一愣,說:“當然是人,隻是屬於別的民族。”哲宗說:“既然是人,怕他做甚?”蔡確悚然而退。

哲宗是很反感別人依舊拿他當小娃娃看待的,然而無論是祖母高太後還是當時的大臣,偏偏要把他看成個不懂事體的小孩,常常動不動就教訓上幾句,對此他怎能服氣和高興呢?此後接連出現的種種事端更加深了他對高太後的怨恨和對元祐大臣的厭惡。

當時的皇帝除勤政外還得勉學,哲宗年齡小,讀經講史更是少不了。高太後和大臣們都想通過教育使他成為一個能恪守祖宗法度,通經史,有行義,忠信孝悌,淳茂老成的人。哲宗起初還是很願意念書的,平時在宮中除了留心典籍外,不很喜歡玩耍。他涉獵較廣,尤其喜歡唐人律詩,常把自己親手抄錄的唐詩分賜給大臣。

長期以來,朝廷大權被高太後一人所獨攬,大臣們居然也勢利得很,凡有奏事,都隻向高太後請示稟報,哲宗後來就對人講:“元祐垂簾之時,朕看到的隻是大臣的脊背和屁股,他們的臉全轉到太後那邊去了!”有時哲宗偶爾問件事,大臣們竟連答理的都沒有。他的自尊心被狠狠刺痛了。所有大臣在哲宗麵前表現出來的不恭敬行為,更使哲宗耿耿於懷,加深了對他們的怨恨。

元祐二年(公元1069年)八月,哲宗生了一場麻疹,好幾天沒有上朝,也沒去邇英閣聽讀,對此執政大臣們沒有一個過問的,倒是程頤站出來問宰相呂公著:“皇上沒上朝坐殿,什麼原因你知道吧?”呂公著回答:“不知道。”程頤說:“二聖(即哲宗和高太後)臨朝,皇上不坐殿,太皇太後就不應該自己坐在那裏,而且皇上生病宰相居然不知道,行嗎?”第二天,呂公著等人才去向哲宗問疾,而程頤卻因這番多嘴得罪了人,不幾天就被彈劾罷官,趕回洛陽老家去了。

哲宗對元祐大臣的印象越來越壞,他和高太後的感情危機也越來越深。哲宗原先的日常生活是由老宦官劉惟簡等幾個內侍照料的,即位後,高太後把劉惟簡等人全調走,另外派給他20個宮嬪。這些宮女年紀都不小了,大多四五十歲,小皇帝整天和這樣一些老態龍鍾的婆婆們呆在一起,難免索然寡味,他很想找個年輕的女子陪伴自己,可又不敢直接向高太後表白,就秘密派人外出查訪,說是宮中要找一個乳婢。不知怎地這件事竟在民間傳開了,接著就有大臣呈上了諫章,禮部侍郎兼侍講範祖禹上疏說:皇上年方14歲,不應當是親近女色的時候,勸皇上進德愛身。又請求高太後保護好皇帝,言辭十分激烈。高太後就把侍候哲宗的宮女輪番叫去審問,哲宗見回來的宮女一個個都紅腫著眼睛,像曾經哭過一樣,嚇得更不敢作聲了。

過了兩年,哲宗逐漸成長起來,高太後覺得這時該正式給他立個皇後了,就物色了百餘名世家少女入宮備選。眉州防禦使兼馬軍都虞侯孟元的孫女,端淑幽嫻,高太後很喜歡她,還親自教她女儀,連倒著走,側著行都手把手地教,元祐七年,趙煦年已17歲,孟氏年方16歲,高太後對大臣說:“孟家閨女能執婦禮,可以正位中宮。”命翰林起草製詞,還因近世禮儀簡略,命有司議定立後六禮。五月十六日,哲宗禦文德殿冊立孟氏為皇後。這一切全是高太後一手包辦,哲宗是沒有發言權的。

果然,新婚不久,皇帝和皇後不太融洽的關係就公開化了。當年十一月,哲宗前往南郊祭祀天地,蘇軾擔任鹵簿使,車駕正要入太廟,前邊的路上突然出現了10餘輛紅傘青蓋的牛車(宋時宮人乘坐牛車),不避儀仗擋住了去路,哲宗一行隻好停了下來。蘇軾派禦營巡檢使上去查問,看看是誰如此大膽無禮,原來是皇後和高太後的女兒韓魏國大長公主。蘇軾就在車中草擬了一道奏疏,奏曰“婦女不當與齋祠之間也”雲雲。哲宗見皇後和大長公主居然不把他放在眼裏,膽敢爭道,很是氣憤,連忙派人騎馬把奏疏送給了高太後。第二天,還下詔整肅儀衛,凡皇帝出行,自皇後以下皆不得“迎謁”。

高太後雖在垂簾之初表白說:“我性本好靜,隻因皇帝幼小,權同聽政實在是出於不行已,況且母後臨朝也非國家盛事。”然而哲宗大婚之後已不算小了,高太後仍絲毫沒有還政退位的意思。她的權力欲是如此地強烈,這就不能不和哲宗的自尊心形成尖銳的衝突。哲宗決意要用沉默以示抗議。即位以後,他就很少講話,年齡漸長,話卻變得更少了。高太後有一次問他:“大臣們奏事的時候,你心裏是如何想的,怎麼連句話都不說?”哲宗答曰:“娘娘已處理過了,叫臣又說什麼呢?”高太後及其大臣並非傻瓜,他們也看出了哲宗的不滿,為防止他日後翻案清算,高太後等人一麵加緊打擊變法派,一麵繼續訓導哲宗,向他灌輸所謂祖宗之法。對哲宗的教育,元祐大臣一直抓得很緊,範祖禹曾要求高太後把天下之勤勞,萬民之疾苦,群臣之邪正,政事之得失,每天都講給哲宗聽,使他耳濡目染,潛移默化。以便眾說不能惑,小人不能進。呂大防還在邇英閣講讀時讀了一大通祖宗之法的妙處,說隻要盡行祖宗之法就能致天下太平。但無論他們怎樣做,怎樣說,哲宗一直保持沉默,他準備在沉默中等待著親政的那一天。

三、紹述大興子喪父亡

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九月,62歲的高太後撒卻手中的權力歸天去了。她臨終之際,仍念念不忘地說:“先帝後悔變法,甚至流出了眼淚,此事官家應當深知。老身死後,必有很多挑撥官家的,千萬別聽他們的。”十月,18歲的趙煦親政,開始正式行使他的皇權了。

這時,朝野內外都在觀望著局勢的變化,翰林學士範祖禹連上幾道奏章,要求守元祐之政,當堅如金石,重如山嶽,疏上之後,哲宗連理都不理;而禮部侍郎楊畏上疏說:“神宗更法立製以垂萬世,希望能研究新法以成繼述之道。”哲宗卻立刻召見了他,問他先朝舊臣誰可任用,楊畏舉章淳、安燾、呂惠卿、鄧潤甫、李清臣等,各加褒美,還講了神宗建立法度的本意,與王安石學術之美,請求召章惇為相。哲宗很是信從,當下就任命章惇為資政殿學士、呂惠卿為中大夫,以李清臣為中書侍郎、鄧潤甫為尚書右丞,這些任命全是哲宗直接發布的,連常規程序都沒經過。

不久,哲宗改元祐九年為紹聖元年,正式打出了繼承神宗事業的旗號,從此“紹述”之論大興,國是從根本上改變了。十數日間,變法派分子接踵回到了朝廷,章惇被任命為宰相,曾布、蔡卞等也分任要職。褒崇王安石、追複蔡確字職,恢複元豐新法,重修《神宗實錄》等詔令相繼頒行。元祐大臣無論活著的還是死去的,其官職都被剝奪或追奪幹淨,以文彥博為首的30餘人被列為司馬光的黨羽貶罷出朝,呂大防、劉摯、劉安世等人被安置到了最荒僻的地區加以編管,範純仁、蘇軾、程頤等也受到嚴厲的責罰,高太後的親信宦官梁惟簡、張士良、陳衍等人也被編配到了遠惡州軍。胸中鬱積了9年之久的怨氣終於得以伸張,哲宗誌得意滿。

哲宗和皇後孟氏的關係起初就不太融洽,後來哲宗另有所愛,與孟氏更見疏遠了。哲宗寵愛的是一個姓劉的禦侍宮女,此人姿色超群,明豔冠於後宮,而且能詩善文,才藝出眾,整天在哲宗身邊侍候起居,奉承備至,遂得專房之寵,地位逐步提高,由美人升為婕妤。趙煦不但在後宮與她如膠似漆,形影不離,就連外出也時常帶在身邊。紹聖二年(公元1095年)九月,哲宗祭祀明堂,齋宮中的生活就由劉氏侍奉,祭祀結束後,哲宗又帶她去大相國寺遊玩,且用教坊奏樂,惹得汴京百姓群出觀看。劉氏如此得寵,少不了有些趨炎附勢的朝廷大臣前來拍馬,蔡京就是其中之一。他曾專門寫了4首詩奉承她,內有“三十六宮人第一,玉樓深處夢熊羆”之語,意思是既盛稱劉氏的美貌,又祝願她早為皇上生個龍子。宦官郝隨也成了劉氏的心腹。劉氏恃寵成驕,神氣起來,連皇後也放不進她的眼裏去了。

可巧,孟皇後所生的福慶公主這時又生起病來,孟皇後的姐姐頗懂醫道,她給公主連用幾藥,均不見起色,著急之下便拿來了道士的治病符水。孟皇後吃驚地說:“姐姐不知道宮中禁嚴,與外麵不同嗎?”連忙命人收藏起來,等哲宗來後,孟氏向他詳細解釋了事情的原委,哲宗說:“這也是人之常情,不必大驚小怪。”孟皇後當著哲宗的麵把符子燒掉,隻道不會有何後患,哪知此事開端了謠言,郝隨等伺機向哲宗進讒,說皇後咒詛宮廷。紹聖三年(公元1096年)九月,哲宗降詔說:“皇後孟氏旁惑邪言,陰挾媚道。廢居瑤華宮,號華陽教主、玉清妙靜仙師,法名衝真。”將孟氏打入冷宮。劉氏認為中宮大位非己莫屬,不料,哲宗卻生怕自示偏心,不敢當即應允,便把皇後的位子虛懸著,幾年未曾繼立,劉氏隻是晉封一級,升為賢妃而已。

元符二年(公元1099年)八月,天遂人願,劉氏果真為哲宗生了一子,取名曰茂,寓“人丁茂盛”之意,哲宗大喜過望,即在九月詔立劉氏為皇後,滿以為這下該名正言順了,不想又有臣僚抗疏諫阻,鄒浩說:“祖宗大德甚多,陛下不去遵行,卻單單效法壞處,隻怕少不了要遭後世譴責了。”哲宗變了臉色,但並未發火。第二天,章惇朝見,一個勁地斥責鄒浩狂妄,哲宗也覺鄒浩多嘴,確實可惡,就下令將他除名,羈管新州。尚書右丞黃履說了句:“鄒浩犯顏納忠,不應發配死地。”也被罷職,出知毫州(今安徽亳縣)。月底,哲宗禦文德殿冊皇後,百官儀仗班列於庭。

哲宗既得龍子又將心愛之人冊為皇後,自然要歡天喜地慶賀一番,豈料皇子趙茂出生才兩個月就不幸生病夭折,哲宗遭此打擊,悲痛萬分,竟也生起病來,多方醫治,均覺無效。元符三年正月初八,駕崩於福寧殿,終年25歲,在位15年。葬於永泰陵。廟號“哲宗”,諡號“憲元跡道顯德定功欽文睿武齊聖昭孝帝”。

第二百七十七章 徽宗趙佶

一、浪子當朝寵奸任佞

宋徽宗,名佶,是神宗第十一子,哲宗弟。母為欽慈皇後陳氏。宋元豐五年生,南宋紹興五年卒。終年54歲。

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正月初八日,哲宗駕崩的當天,向太後(神宗皇後,當時宮中惟她地位最高)垂簾,哭著對宰相大臣們說:“國家不幸,大行皇帝沒有兒子,誰來即位,事關重大,應盡早確定下來。”又說:“申王眼有毛病,不便為君。還是立端王佶好。”章惇抬高了嗓門說道:“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話音未落,知樞密院曾布從旁冷笑著說:“章惇未嚐與臣等商議,怎麼如此獨斷!皇太後的聖諭極是允當。”尚書左丞蔡卞、中書門下侍郎許將也齊聲附合說:“合依聖旨!”向太後說:“先帝曾經說過端王有福壽,且很是仁孝,不同於其他諸王,老身立他,也是秉承先帝遺意哩。”章惇勢單力孤,不敢再爭。於是向太後宣旨,召端王趙佶入宮,即位於柩前,權力的交接至此乃告完成。

趙佶因生來健壯的緣故,神宗賜名曰“佶”,“四牡既信”,取其壯健之意。他的母親陳氏,開封人,出身於平民之家,自幼穎悟莊重,十幾歲上被選入宮,充當神宗身邊的禦侍,開始並無什麼位號,生了趙佶後才進封為美人。陳氏對神宗的感情極其深厚,神宗死後,不久她就病死,當時趙佶才剛剛4歲。

趙佶周歲之時就授為鎮寧軍節度使,封寧國公。哲宗即位,進封為遂寧郡王。紹聖三年(公元1096年),以平江、鎮江軍節度使封端王,並開始出宮就學。

宗室親王日常學習的主要內容是儒家經典、史籍,但趙佶對這些不很愛好,倒對筆硯、丹青、騎馬、射箭、蹴鞠,甚至豢養禽獸、蒔弄花草懷有濃厚的興趣。尤其是在書畫方麵,他顯露出了卓越的天賦。

趙佶天資甚高,卻並沒有從母親那裏繼承來端謹莊重的性格,相反,在周圍環境的影響下,他逐漸養成了輕佻放浪的脾氣。他的密友王詵可以說與他趣味相投。王詵字晉卿,是英宗和宣仁高太後的女兒魏國大長公主的駙馬,論理應是趙佶的親姑夫。此人放蕩好色,行為極不檢點,家中姬妾成群,還常出入煙花柳巷,公主根本管不住他。公主得重病,他竟當著公主的麵和小妾胡來,氣得神宗曾兩次將他貶官。像這樣一個人,趙佶卻同他打得火熱,一天,王詵派高俅給趙佶送篦,正趕上趙佶在園中蹴鞠,高俅在旁候報之時,連聲喝彩,趙佶招呼他對踢,高俅使出渾身解數,賣弄本事。趙佶大喜,即刻吩咐仆人:“去向王都尉傳話,就說我把篦子和送篦子的人一同留下了。”從此對高俅日見親信,頗加重用。

然而趙佶在向太後眼裏卻是另外一種模樣,他對向太後極其敬重孝順,每天都到向太後居住的慈德宮問安起居。因他聰明伶俐、孝順有禮,所以向太後對他鍾愛的程度遠遠超過了其他諸王,在哲宗病重期間,向太後對將來立誰為帝的問題早就胸有成竹了。

趙佶被推上權力的頂峰之時,已是18歲了。章惇等人可能覺著這位輕佻浮浪的新皇帝未必可靠,就奏請向太後“權同處分軍國事”。太後說皇帝年齡不小了,不便再由母後幹政。趙佶對向太後立已本來感激不盡,此時也哭拜在地,乞求不已。向太後隻好答應下來。趙佶在公元1100年登大位,是為徽宗。

徽宗對向太後起先是言聽計從的,這不僅出於對向太後的感激,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取得各政治派別的廣泛支持,穩固自己的地位。向太後聽政6個月就還政引退了,徽宗則繼續調和革新和保守兩派,改元建中靖國,意思是要“中和立政”、“調一天下。”而且他為了改變一下自己輕佻浮浪的名聲,在生活方麵也做了些尚儉戒奢的姿態,他退還百姓王懷獻給他的玉器,還放走自己在內苑豢養的珍禽異獸。元符三年三月,還因即將出現日食下詔求直言,表示要虛心納諫,儼然有一副勵精圖治的樣子。

建中靖國元年(公元1101年)正月,向太後死後,趙佶的“紹述先聖”,重行變法的意向更加明朗。不久,大奸臣蔡京被召回朝廷,擔任了翰林學士承旨。蔡京首先建議,重修神宗朝的曆史,為變法張本;恢複紹聖年間根究元祐大臣罪狀的安悖、蹇序辰的名譽,為紹聖翻案。1102年,徽宗改元“崇寧”,即崇尚熙寧之意,正式打出了紹述的招牌。不久,韓忠彥罷相,曾布也被蔡京排擠出朝。七月,徽宗任命蔡京為宰相。

徽宗衡量官員好壞的準則隻有一條,就是看他的言行是否順承符合自己的意旨。盡管他也曾對手下人的吹牛拍馬,偶爾有過清醒的認識,覺著不一定一味地說好話就是忠臣。大觀元年(公元1107年),趙水使者趙霖從黃河中捕得一隻長有兩個頭的烏龜,獻給徽宗說是祥瑞之物。蔡京說:“這正是齊桓公小白所說的‘象罔’,見之可以成就霸業。”資政殿學士鄭居中唱反調說:“頭豈能有二!別人看了都覺害怕,隻有蔡京稱慶,其心真不可測!”徽宗命人將龜拋棄,說是“居中愛我”,遂提撥鄭居中為同知樞密院事。然而畢竟還是好話聽起來順耳,蔡京就因為會說好話,會順著徽宗的意願辦事,才得到格外寵信。徽宗在位25年,蔡京任相24年。中間雖曾三次被罷,但旋罷即複,表明徽宗離不開這個馬屁精。

徽宗倚為股肱的童貫、王黼、朱勔、梁師成等人無一不是極善諛媚的奸佞之徒。不過,徽宗是個昏而不庸的皇帝,他雖然寵信奸臣,但最高決策權卻是一直牢牢控製在自己手中的。在這方麵,他確實繼承並極度擴大了神宗皇帝管理朝政的一些辦法,最突出的就是天下之事,無論巨細,全得秉承他的“禦筆手詔”處理。原先負責討論、起草詔令的中書門下、翰林學士被他一腳踢開。蔡京等貴戚近臣要想辦什麼事情或幹求恩澤,也全得先請徽宗親筆書寫,然後頒布執行。有時徽宗自己忙不過來,就讓宦官楊球代筆,號曰“書楊”。對“禦筆手詔”,百官有司必須無條件地執行,否則便是“違製”,要受到嚴懲。政和(公元1111~1118年)以後,就連皇宮大內的事務他也要親自過問,經常像太祖皇帝一樣騎馬到各司務巡視。

二、雅好藝術崇信道教

“太平無事多歡樂”,這正是徽宗的人生哲學,再加上蔡京、蔡攸父子倆,一個說:“陛下當享天下之奉。”一個說:“皇帝應當以四海為家,太平為娛。歲月蹉跎,韶華易失,何苦操勞憂勤,自尋煩惱?”徽宗更覺著應該及時行樂的好。

蔡京為徽宗提了個口號,叫做“豐亨豫大”,形容的是富足隆盛的太平安樂景象。徽宗認為要豐亨豫大,就必須先把朝廷、宮室以及其他各種場麵都搞得富麗堂皇。於是,大內北拱宸門外的新延福宮首先開始破土興建了。政和四年(公元1114年),新延福宮正式竣工落成,因由5個小區組成,故稱“延福五位”。此宮東西長,南北短,東到景龍門,西抵天波門,其間殿閣亭台錯落相望,鶴莊鹿砦掩映在嘉花名木之間。鑿池為湖,疏泉成溪,怪石堆山,小橋流水,花影移牆,峰巒當窗,濃蔭蔽日,風送花香,鶴鹿翔躍,鳥鳴啁啾,清幽雅致,不類塵寰。徽宗置身其間,心曠神怡,親自作文,以記其美。

皇帝既然應享天下之奉,就必須把天下所有美好的東西收羅到皇宮中來,供皇帝受用,徽宗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早在崇寧元年春天,他就派童貫在蘇杭設置造作局,役使數千工匠,製作象牙、犀角、金銀、玉器,藤竹、織繡等物,無不備極工妙,曲盡其巧。徽宗還嫌不夠,崇寧四年(公元1105年),他又派朱勔在蘇州設應奉局,搞起了規模更大的“花石綱”之役。

除花石外,前代的法書、名畫、彝器、硯墨,但凡能搞到的,徽宗全都想法不惜重金弄到自己手上。他在宮中專門設立了一個禦前書畫所,由著名書法家米芾等人掌管,裏麵收藏了數以千萬計的珍品。書法有晉二王的《破羌帖》、《洛神帖》,更多的是唐代顏、歐、虞、褚、薛、李白、白居易的墨跡,光顏真卿的真跡就有800餘幅。丹青名畫有三國時曹不興的《元女授黃帝兵府圖》、曹髦的《卞莊子刺虎圖》等,不勝枚舉。

古代的鍾鼎禮器徽宗收集了1萬餘件,全都是商周秦漢之物。徽宗擅長書畫,硯墨自然是少不了的。在他貯藏文房四寶的大硯庫中,光端硯就有3000餘枚,著名墨工張滋製的墨不下10萬斤。

和一般附庸風雅、徒有虛名的收藏家不同,徽宗倒是很能對古書畫、彝器潛心研究一番的。為便於保存,他把收集到手的法書名畫大多都重新裝裱,親自為之題寫標簽。裝裱時有一定格式,後世稱為“宣和裝”,至今還可見到。他命人將曆代著名書法家、畫家的資料加以記錄整理,並附上宮中所藏的各家作品的目錄,編成《宣和書譜》和《宣和畫譜》,為後世美術史研究留下了珍貴史籍。徽宗還對所藏古彝器進行考證、鑒定,親自編撰了《宣和殿博古圖》。

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徽宗下令在京城東北部仿照杭州鳳凰山的規模築山。調撥上萬名士兵、工匠,累石積土,晝夜不停,耗資不可勝計,曆時6載,至宣和四年(公元1122年)方告落成,初名萬歲山,後因地處汴京艮位而改名曰“艮嶽”。看不完的飛樓傑觀,說不盡的雄偉瑰麗。

徽宗還非常迷信道教,他在藩邸時經常翻閱些道教神仙鬼怪的書籍,對神仙的生活十分向往。先是道士郭天信說他將來當有天下,果然不久他就即位;即位之初,他曾因生兒子太少而煩惱,有個茅山道士劉混康對他說,京城東北角風水太低,隻要稍微墊高些,便是多子之象,他照劉老道的話一做,果然不長時間連得數子。從此在他眼裏道士簡直成了活神仙。他下令道士、女冠的地位在和尚、尼姑之上。政和四年,還在他出生的福寧殿東側建了座玉清和陽宮,供奉道教祖師的畫像。

當皇帝的一推崇什麼,什麼就會立刻應運而生,一些能呼風喚雨,先知先覺的活神仙先後出場。先是王老誌,接下來就是大名鼎鼎的林靈素。徽宗一見林靈素,不知怎地竟覺著十分麵熟,像在哪兒見過似的。他把這想法和林靈素一說,林靈素靈機一動,信口胡諂起來:“天有九霄,以神霄為最高,其治所叫作府。神霄玉清王,乃是上帝的長子,主管南方,號稱長生大帝君,後來降生人世,就是陛下。長生大帝君有個弟弟,稱作青華帝君,主管東方。還有仙官八百餘名,如蔡京本是左元仙伯,王黼乃文華使,蔡攸乃園苑寶華使,童貫等人也是仙官成員。我林靈素本是仙卿褚慧,和眾仙官一道降臨,輔佐陛下求治的,所以才讓陛下看了眼熟。”徽宗原是作為人去膜拜神的,這下子自己竟也變成了神仙!連自己寵愛的小劉貴妃據林靈素說也是九華玉真安妃下凡,怎能不喜?遂封林靈素為“通真達靈先生”,厚加賞賜,還把林靈素的老家溫州改名為應道軍。後來又進封為“通真達靈玄妙先生”,授予中大夫和衝和殿侍晨的官職。

政和六年,徽宗手捧玉冊、玉寶來到玉清和陽宮,上玉帝尊號曰“太上開天執符禦曆含真體道吳天玉皇上帝”。並大赦天下,令各地的所謂洞天福地全都修建宮觀,塑造玉帝聖像,又鑄神霄九鼎,安放到了上清和陽宮的神霄殿。

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徽宗執導的崇道之戲演到了高潮。他先和林靈素商量編出了清華帝君白晝顯靈於宣和殿、火龍神劍夜間降臨內宮的故事,編造出了所謂的帝誥、天書、雲篆等物,詔示百官,刻石立碑,以記其事。還集合道士2000餘人在上清和陽宮由林靈素講述帝君顯靈的過程。接著定期在上清和陽宮舉辦大規模的齋醮,謂之“千道會”。

政和七年四月,徽宗向道錄院發了一道密詔:“冊立朕為教主道君皇帝。”於是群臣和道錄院遂遵詔上表冊立徽宗為“教主道君皇帝。”蔡京、童貫等朝廷大臣也都兼任了道教官職。就連朝廷要提拔侍從以上的官員,也得先由算卦的道士推算他的五行休咎,然後再正式任命。一時之間,朝野上下,烏煙瘴氣,鬼影憧憧,幾乎成了道士的世界。

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五月,汴京連遭暴雨,積水成災,城外積水深達10餘丈。徽宗很害怕,忙命林靈素前往作法祛邪。林靈素率領道徒在城上剛剛邁開虛步,防汛的民夫競相舉起鍬钁湧將上去向他猛砸,嚇得林靈素屁滾尿流,顧不上呼風喚雨,逃了回來。徽宗見自己裝神弄鬼的把戲非但不能服人心,反而惹起民怨,很是不樂。正巧太子趙桓來向他告狀,說林靈素橫行無禮,路上碰到他連躲都不躲。徽宗一氣之下,將林靈素趕回了老家。此後徽宗的佞道活動稍有收斂,但其神仙之夢也許做到死才算結束。

三、沉迷女色納妃嫖妓

徽宗性本輕浮,又正值風流年華,除了耽好花木竹石,鳥獸蟲魚、鍾鼎書畫、神仙道教外,還有兩樁要緊的事體,這便是女色和遊戲。

徽宗是17歲那年正式大婚的,娶的是德州刺史王藻的女兒,王氏比徽宗小一歲,相貌平平,又秉性恭儉,老實端莊,不會施展女人的手段取悅於丈夫。徽宗即位後雖順理成章地將她立為皇後,卻並不很喜歡她。這時,徽宗寵愛的是另外兩個女子,一個姓鄭,一個姓王,倆人本是向太後的押班侍女,生得既美麗又聰慧,懂禮法,善言辭,鄭氏兼能識字解文,頗有才氣,秀外慧中,很為向太後所看重。對她們與皇帝的私情,向太後也看出些眉目,索性成人之美,將二人賜給了徽宗。徽宗如願以償,自然高興非凡。徽宗自命儒雅,對才貌雙全的女子也格外欣賞。鄭氏好讀書,太後給皇帝的章疏都是她捉刀命筆,字體絹秀,文辭藻麗,所以在鄭、王二人中間,他更喜歡鄭氏。他經常寫些情詞豔曲賜給鄭氏,這些作品傳到宮外,人們競相吟唱。鄭氏對徽宗更是順承備至。大觀二年(公元1108年),王皇後去世。到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徽宗遂冊鄭氏正位中宮。

除鄭皇後和王氏之外,徽宗宏愛的嬪妃還有大小二劉貴妃、喬貴妃、韋貴妃等人,這幾個人各領風騷,人人都擅一時之寵。政和二三年間,徽宗最偏愛的是大劉貴妃,她雖出身寒微,卻容貌如花,徽宗每逢賞賜宴會,總要將她帶在身邊,才能食之有味。豈料好命不長,劉貴妃不幸在政和三年秋,突得急症,侍從奔告於徽宗,徽宗起先以為是小病,不很在意。等隨後前往探視時,劉貴妃已香消玉殞了。徽宗後悔不迭,悲痛萬分,特加諡號“明達懿文”,並親自撰詞記敘她的一生,命樂府譜曲奏唱,不久又追封為明達皇後。

正當徽宗因此而傷感寡歡之時,宦官楊戩引來一女,徽宗一見竟目迷心醉,瞬間就把喪妃的悲痛拋諸九霄了。此女便是小劉貴妃,她的出身和大劉貴妃一樣卑賤,父親劉宗元是個酒保。小劉貴妃天資穎悟,極善迎合徽宗的旨意,本來已生得儀態萬方,輕盈嫋娜,姿色動人,再加上每睡醒覺,粉臉之上總像剛喝過酒似的飄著兩朵紅雲,不施脂粉,已賽桃花。她心靈手巧,大概是受了當酒保的父親的影響,頗善烹飪,時常親下禦廚燒上幾盤,無不合徽宗的口味。還極善塗飾,所著衣衫多是自己動手剪裁,標新立異,綺麗奪目,妝扮起來更似天仙一般。

然而劉妃畢竟不是神仙,經不起光陰的消磨,在接連生下三男一女4個孩子之後,徐娘半老,難免風韻稍減,她這頭漸漸維係不住徽宗那顆浮浪佻達的心了。

李師師,本姓王,染局匠的女兒,四歲喪父,流落街頭,被隸屬娼籍的李家收養,成了名動京華的歌妓。有一首詩稱讚她:“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嫋。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歸去風城時,說與青樓道。看遍潁川花,不似師師好。”徽宗不知從哪裏得知了李師師的豔名,自政和之後,經常溜出宮門,微服潛行,乘小轎子,由數名內侍導從,前往她家過夜。天子浪跡於青樓妓館,總非光彩之事,徽宗對此很是忌諱,生怕被人發覺,鬧得難堪。然而欲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盡管徽宗行動詭秘,他的蹤跡終於被人窺破了。秘書省正字曹輔上疏諫道:“聽說陛下厭居宮禁,不時乘小輦去塵陌郊垌極盡遊樂,臣沒想到承擔宗社重任的陛下,竟玩安忽危到這等地步!”第二天,曹輔就被發配到了郴州(湖南郴縣)。

正直敢言的人一個個被趕跑,剩下的全都是些奸佞媚諛之徒了。徽宗經常在宮中搞些花天酒地、放誕荒唐的秘戲,貴為宰相、執政的王黼、蔡攸就常來擔任這些秘戲的主角,弄得昏天黑地,皇帝不像皇帝,大臣不像大臣。

徽宗在位25年,生活的腐朽糜爛在曆代皇帝中是少有其比的。有其君必有其臣,他所最寵信、最重用的將相大臣、宦官嬖幸,如蔡京、王黼、童貫、朱勔等人,每一個都是奸貪殘暴,無惡不作的家夥。蔡京當宰相後大肆貪汙受賄尚嫌不夠,還要一下拿好幾份俸祿,竟連粟、豆、柴薪之類的東西也要從國庫中支取。他經常在家大擺宴席,有一次請同僚吃飯,光蟹黃饅頭一項就花掉1300餘緡。他在汴京有兩處豪華的府第,又在杭州鳳山腳下建了座雄麗的別墅。宣和末年,他把大批家財用大船運到杭州別墅貯藏起來,把另外40餘擔金銀寶貨寄藏到浙江海鹽的親戚家,這些財寶不但使他的後代受用不盡,連這家親戚也沾光成為當地的首富。王黼則公開賣官鬻爵,每個官都有定價,當時稱作“三千索,直秘閣。五百貫,擢通判。”

四、被迫禪位異邦偷生

崇寧二年起,在蔡京建議下,徽宗派童貫帶兵發動了一連串對西夏的戰爭,攻占許多地盤,逼得西夏低聲下氣地奉表謝罪。自從與西夏交兵以來,宋朝確實從未取得過如此赫赫的戰果。徽宗洋洋得意起來,他遣官奏告天地、宗廟、社稷,轟轟烈烈地慶祝了一番。

宋夏邊境的戰火剛剛熄滅,徽宗又打起了遼朝的主意。他和金朝聯盟夾擊遼,金兵占領燕京,敲詐了宋朝一筆100萬貫的“燕京代稅錢”,於次年將燕雲諸州幾座空城還給宋朝。而金的矛頭,接著就掉轉來指向了宋。

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十月,金兵分兩路大舉南侵了。西路軍以粘罕為主將,由大同進攻太原;東路軍主將是斡離不,由平州(今河北盧龍)攻燕山,兩路軍計劃在汴京會合。

金兵推進得非常迅速,十月,東路軍攻下檀州(今北京密雲)、薊州(今天津薊縣)。十二月,北宋邊將郭藥師叛變,金兵不戰而入燕山,從此金兵命郭藥師做先鋒,大踏步地南下了。西路軍十二月初出兵,連克朔州(今山西朔縣)、武州(今山西神池)、代州(今山西代縣)等地,十八日到了太原城下開始圍攻。

緊急軍報像雪片一樣飛進汴京,徽宗嚇得心驚肉跳。此時的徽宗已經絲毫沒有風流灑脫的模樣了。他整天愁眉苦臉,動不動就涕泗交流。表麵上他好像要改過自新,準備抗金,實際上他不敢擔當抗金的責任,隻剩下一個“走”字在心中了。為便於逃跑,他任命皇太子趙桓為開封牧,想讓兒子以“監國”的名義替他擋住金兵,自己好帶著皇位向南逃命。他傳旨要“巡幸”淮浙,派戶部尚書李棁守建康(今南京),替他打前站。太常少卿李綱刺破胳膊,上血疏說:“皇太子監國,本是典禮之常規,但如今大敵入侵,安危存亡在於呼吸之間,怎能仍舊拘泥常規呢?名分不正而當大權,又何以號令天下,指望成功呢?隻有讓皇太子即位,叫他替陛下守宗社,收人心,以死捍敵,天下才能保住!”

徽宗急於逃命,權衡一番利弊,隻好下了禪位的決心。但是他老謀深算,又死要麵子,不願給人留下畏敵避禍的不光彩的印象,就絞盡腦汁找了個自以為體麵點的借口。十二月二十三日傍晚,徽宗到玉華閣召見宰執大臣,先傳令提拔吳敏為門下侍郎,讓他輔佐太子。徽宗接著寫道:“皇太子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的名義退居龍德宮。可呼吳敏來作詔。”不一會,吳敏從外麵拿進了草擬好的禪位詔書,徽宗在結尾處寫道:“依此,很令我滿意。”

第二天,皇太子趙桓在經過一番辭讓後即位,是為欽宗。上徽宗尊號曰“教主道君太上皇帝”,居龍德宮;鄭皇後尊號曰“道君太上皇後”,居擷景西園。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徽宗扔下兒子,慌忙逃往鎮江。

徽宗在退位的第二天雖曾明確表示說:“除道教教門事外,其餘一律不管。”但昔日的權威他和他的寵臣是不會甘心輕易地放棄的。在喘息稍定之後,他們就開始以“太上皇帝聖旨”的名義發號施令了。東南地區發往朝廷的報告被他們截住不得放行;對勤王援兵也要求就地待命,聽候他們的指揮;綱運物資也要在鎮江府卸納。他們把持著東南地區的行政、軍事、經濟大權,準備在鎮江重新把徽宗捧上台。汴京的新皇帝趙桓聽到此事後,下詔說按照徽宗退位詔辦理,剝奪了他們的權力,還將童貫、蔡攸等人貶官。徽宗和兒子趙桓的矛盾由此激發了。

二月初,金兵從汴京城下撤退,趙桓接連派人請徽宗回京。徽宗表示自己今後願意“甘心守道,樂處閑寂。”決不再窺伺舊職,重當皇帝了。父子矛盾表麵有所緩和。四月三日,徽宗回到汴京,趙桓親到郊外迎接。隻見徽宗頭戴栗玉並桃冠,身著銷金紅道袍,飄搖入城,駐進了龍德宮。

此後幾個月的太上皇生活徽宗過得並不舒心。他昔日的寵臣一個個或貶或死,十幾個跟隨多年的貼身內侍都被趕出了京城,連李師師的家財也被趙桓一道命令籍沒了充作對金的賠款,他的一舉一動無不處在趙桓的嚴密監視之下。

靖康元年閏十一月二十五日,金兵攻陷汴京。翌年二月六日,又宣布廢掉徽宗、欽宗兩個皇帝。金兵早就把欽宗扣押在了青城,這時又點名令徽宗前來。

二月七日早晨,徽宗在龍德宮蕊珠殿吃罷素餐,覺著此地離金兵占據的外城太近,很不安全,就搬到了延福宮。剛坐下,隻見幾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為首的是已做了金兵走狗的京城巡檢範瓊。範瓊說:“金人請太上皇到南薰門內一個房子裏寫拜表,隻要拜表送去,金人就會把皇上送回來;沒別的意思。皇上還讓我們捎話說:‘爹爹、娘娘請快來,免得錯過機會。’”雖然還不知道金人已將自己廢掉,但幾個月來一直心驚膽戰的徽宗,聽到這話又嚇了一跳,他生怕裏麵另有文章,沉吟了半晌,說:“軍前沒什麼變動嗎?卿別隱瞞,朕以後給卿等升官,別再貪眼前小利誤了朕的大事,若有變動,朕好早做打算,徒死無益。”範瓊發誓:“若有不實,甘受萬死!”徽宗又怕當今朝廷做什麼手腳,就說:“朝廷既不放我南去,圍城時又對我封鎖消息,所以才弄到這種地步。今天我輕易一動就會招來不是,卿別瞞我。”範瓊又說:“不敢亂奏。”徽宗這才派人去請鄭太上皇後。不大工夫,鄭太上皇後進來,兩人嘀咕了一陣,徽宗穿上道袍,又取過自己平常佩帶的佩刀,令內侍丁孚拿著,和鄭太上皇後乘肩輿出了延福宮。走到南薰門,他剛想下轎,護衛的人忽然圍擁肩輿向門外跑去。他在轎中跺著腳氣急敗壞地大叫:“果真有變!丁孚快拿刀來!”扭頭一看,丁孚早就被抓到一邊去了。

當年十月,徽宗從燕京被押到了大定府(今遼寧寧城西),次年七月,被押到了金國都城所在地的上京會寧府(今黑龍江阿城縣南)。穿著素衣拜見了阿骨打廟後,又拜見金太宗吳乞買於乾元殿,金太宗封他為“昏德公”。不久,徽宗和欠宗等900餘人,被遷到了韓州,金朝撥給15頃土地,令他們耕種自給。

在以後的幾年裏,金人每逢喪祭節令總要賞賜給徽宗一些財物酒食,每賜一次,又總要徽宗寫一封謝表。後來,金人把這些謝表集成一冊,拿到設在邊境的和南宋進行貿易的榷場一直賣了四五十年。

紹興五年(金天會十三年,公元1135年)四月,徽宗死在金朝。紹興七年(公元1137年)九月,消息傳到南宋,趙構上諡號曰“聖文仁德顯孝皇帝”,後又加上諡號曰“體神合道駿烈遜功聖文仁德憲慈顯孝皇帝”,廟號“徽宗”。紹興十二年八月,徽宗的梓官(即棺材)從金朝運到了臨安。

第二百七十八章 欽宗趙桓

一、哭哭啼啼強披龍袍

宋欽宗,初名亶,後更名烜,又改桓。是徽宗長子,母為恭皇後王氏。宋元符三年生,南宋高宗紹興三十年卒。終年56歲。

趙桓是父親當上皇帝4個月後出生的。他出生5個月後,封檢校太尉,山東東道節度使,韓國公。翌年六月為開府儀同三司,封京兆郡王。崇寧元年(公元1102年)二月又改名叫趙烜,八月始改名曰桓。

大觀二年正月,趙桓進封定王,並出外就學,開始讀書了。時常功課不外《禮》、《易》、《尚等經典和《漢等史籍,再就是文章詩賦之類,他的資質雖不很魯鈍,卻也算不上聰穎,一篇經文常常需要數日方能成誦。好在他讀書習作比較勤奮,待人接物謙恭有禮,慢慢地也就給人留下了一個聰明仁孝的好印象。轉眼趙桓已年滿20歲,加冠之後,就算長大成人了。政和五年(公元1115年)即位已16載的宋徽宗覺著該效法先王,立一個儲君了,而立嗣長子又是古今之通則,於是皇太子的名份就理所當然地落到了趙桓頭上。他為了保住這個地位,變得更加謹小慎微。為了表明自己的恭儉謙退,在拜謁太廟之時奏請不乘金輅,不用鹵簿,隻常服騎馬以往,還請求官吏不要對他稱臣。入居東宮之後,他又奏請減少東宮的諸司局務,節約廩食。為表示自己的好學精神,他請求每天除了問安寢食之外,不拘早晚隻要稍有閑暇就請學官赴廳講讀。盡管如此,趙桓的太子之位坐得還不十分穩當。因為宋徽宗最喜歡的兒子不是他,而是三子鄆王趙楷。

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冬,隨著金兵的大舉南侵,徽宗對趙桓的態度也變得親熱起來。十二月二十日,他降禦筆拜趙桓為開封牧時,有意一再表白這一任命不是根據左右大臣的建明,而是悉出宸斷,以顯示自己對皇太子的信任。翌日,趙桓入朝問安時,徽宗又特意將隻有皇帝才能佩戴的排方玉帶賜給了他。

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宋徽宗決定將皇位禪讓給他的兒子,亟命宣召太子趙桓前來。趙桓在小黃門的引導下趨步走進保和殿東閣,叩拜禮畢,抬起頭,見徽宗半臥榻上,宰執大臣環侍榻前,心中暗暗吃了一驚。太師童貫和少宰李邦彥即抖開一領禦袍披在了趙桓身上。趙桓神經質地渾身一顫,臉刷地一下白了,雙膝一軟,複又跪倒在地,直著眼,猛然放聲大哭,堅辭不受,邊哭邊舉體自撲,禦袍也甩到了一邊。徽宗又在紙上寫道:“汝不受則不孝矣”。趙桓接過一看,哽咽著說:“臣若受之則不孝矣。”趙桓抬起淚眼,嗓子沙啞著說:“父皇欠安,臣兒定難從命。”徽宗見僵持不下,乃命內侍扶趙桓前去福寧殿即位。稍事停歇後,內侍就連拖帶拉將趙桓擁向前去。走到福寧殿的西廡門,早就等候在那裏跪拜稱賀的宰執大臣也上前相幫,終於將趙桓擁到了殿內。人們原想就勢扶趙桓升座即位,不料見他已身軟體酥,昏厥過去,隻好又七手八腳地將他抬到了臥榻之上。

這時,天已黑了下來,大內殿宇籠罩在一片暮靄之中。應召而來準備參加內禪典禮的文武眾官早已在垂拱殿下班列成序。宰執大臣來到這裏,商量再三,決定不等太子即位而先出宣詔,太宰白時中郎聲宣讀了禪位詔書之後,百官眾口一詞願見新天子,不肯退去。宰執措立殿上,莫知計之所出。大宦官梁師成從後宮來到,對眾人說:“皇帝自擁至福寧殿,至今不省人事”。百官聞言,議論紛紛,宰執大臣麵麵相覷,更加沒了主張。剛才趙桓在保和殿不肯受命之時,李邦彥曾建議急召趙桓素來親熟的東宮官員耿南仲進宮侍候,這時耿南仲已經來到,吳敏就拉他闖入福寧殿,擬詔宣禦醫,退群臣,道是今日天晚,別日禦殿。

次日,趙桓在經過又一次固辭之後,終於禦垂拱殿接受了百官的朝賀,當上了皇帝。是為欽宗。

二、猶猶豫豫時戰時和

即位之後,欽宗每天都臨禦便殿,延見群臣,批閱四方奏報和士民所上章疏,常常要忙到半夜還不休息,個人生活上也依然是儉約樸素,無所嗜好。但他最多是個中等才幹的人,柔弱寡謀,多疑多變,缺乏政治家起碼的幹練、果敢的素質,好多明擺在眼前的事他都辨析不清,更談不上有什麼深謀遠略了。

新天子治下的開端正值殘臘歲尾,按照慣例,新天子即位逾年即改元,當下中書大臣計議一番,取“日靖四方,永康兆民”二句改年號曰靖康。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正月初二這天,欽宗還下詔令有司依真宗幸澶淵的故事預備親征,命吳敏為親征行營副使,兵部侍郎李綱、知開封府聶山為參謀官,在殿前司集結兵馬。然而第二天,濬州(今河南滑縣東北)失守,金兵渡河的消息傳來之後,汴京城裏一下子炸了窩,當天夜裏,太上皇趙佶就出通津門逃往東南,一些王公大臣也紛紛收拾私財、攜妻帶子隨之出逃。

初四日,京師戒嚴,天一亮,欽宗就在延和殿集宰執議事,大夥都建議出狩襄鄧(今湖北襄樊一帶),欽宗也基本同意。說話間,兵部侍郎李綱破例上殿,啟奏道:“大街上議論紛紛,說宰執欲奉陛下出狩避敵,果真這樣,宗社可就危險了。道君皇帝傳位陛下,今舍之而去,行嗎?”內侍陳良弼轉出來說:“京城櫓樓創修,百不及一二,城東樊家岡一帶濠河淺狹,決難防守”。可守不可守,雙方各執一端,弄得欽宗又沒了主張。李綱慨然道:“陛下不以臣為庸懦,倘使治軍,願以死報!隻是人微官卑,不足以鎮服士卒而已。”欽宗當即升他為尚書右丞,然後退朝進膳,似乎接受了李綱堅守的建議。

豈料飯後欽宗傳出話說,仍得繼續議論以決去留之計,同時任命李綱為東京留守。原來僅僅一頓飯的工夫,欽宗的主意又變了,顯然又想出狩了。

在福寧殿繼續議論的時候,李綱先聲奪人,舉出了唐明皇南逃川中的曆史教訓,說“出狩就是龍脫於淵,前途莫測”。欽宗還在猶豫,內侍王孝竭從旁奏道:“皇後、國公(即欽宗的長子趙諶)已經走了,陛下怎可留在此地!”欽宗臉色大變,從座位上跳下來,眼淚都急了出來,聲音也變了調:“你們不要再留了,我將親往陝西,起兵以複都城,決不可留此!”李綱見狀,哭拜在地,以死相邀。正巧皇叔燕王趙似、越王趙俁來到,也說應該固守。在幾個人的共同勸諫下,欽宗好大工夫才靜下神來,在紙上寫了“可回”二字,派人追回皇後、國公,轉過臉,直直地凝視著李綱說:“我今被你留下,治兵禦寇,一切是你的責任,不許少有疏忽!”李綱再拜受命。

這次堅守的決定也沒過夜。欽宗惶恐不安地熬過了白天,到半夜時分見皇後、兒子都沒回來,就又變了卦,傳令天明出發。初五早晨,李綱上朝,隻見禁衛軍披甲列隊,皇帝的乘輿服禦擺在院中,六宮妃嬪正待上車,已是行色匆匆的模樣了。李綱厲聲對士兵們說:“你們願意死守京師呢?還是願意保駕出走?”將士一致高呼:“願意死守!”欽宗琢磨琢磨,覺著確實在理,隻好再次打消了出走的念頭。

初六,欽宗登上宣德門,宣諭六軍,表示要固守到底,任命李綱為親征行營使,全麵負責守城事宜。將士皆感泣流涕,拜伏門下,山呼萬歲。

這時,黃河北岸的金兵已將近渡完,而京城的防禦工作一切得從頭做起。李綱在每一麵城牆上布署守兵一萬二千人,準備下石砲、弓弩、磚石、檑木、火油等防禦器械,另外設立前後左右中軍4萬人,前軍居於東門外,守衛屯積40餘萬石糧食的延豐倉,後軍守住樊家岡,其餘三軍留在城中策應四方。布署得剛剛有個頭緒,敵人就兵臨城下了。

初七日,金兵開始攻城,西水門(宣澤門)最先告急,被宋軍挫敗。次日又轉攻北封丘、酸棗諸門,李綱親臨指揮,將士無不奮勇作戰,再次重創金兵,殲敵千人,粉碎了金人想一舉攻下汴京的企圖。

金兵雖攻勢淩厲,優勢卻在宋朝一方。金兵隻有6萬餘人,數量遠不及宋的守城兵,西北邊防軍和各地駐軍也紛紛來援,金懸兵深入,又頓兵於堅城之下,實犯了兵家之大忌。然而,東京保衛戰一開始,欽宗就派出代理工部尚書鄭望之、知東上閤門事高世則到金營求和。金人提出割黃河為界,還要犒軍金帛,另派一大臣前去議和。欽宗看看宰執大臣,沒一個作聲的,李綱挺身而出,要去談判,欽宗怕他性情太剛直,不許,最後以樞密副使李棁奉使。欽宗就授權李棁可增加歲幣三五萬兩,犒軍金銀三五百萬兩,另送金一萬兩及酒果等物以賄賂金軍統帥斡離不。哪知宋使到金營,斡離不以攻破都城要挾訛詐,提出了更為苛刻的條件。二月初一夜,宋將姚平仲率軍偷襲金營,欲擒斡離不,結果失敗,怕被責罰,擅自遁去不歸。

欲和則金銀不足,欲戰則偷襲失敗,這一兩天欽宗愁眉苦臉,垂頭喪氣,情緒壞到了極點。他覺著自己被留在京城錯了,未將和議進行到底而貿然用兵也錯了,為彌補這過錯,他寄希望於金人的寬容,認為隻有卑辭厚禮才能換來金人的寬容。於是他遣使向金人表白姚平仲劫營非朝廷之意,保證要嚴懲劫營之人,將主戰大臣李綱、種師道罷免,還派人帶著國書和割地詔書到金營謝罪。

在欽宗一籌莫展,死心踏地進行議和的時候,汴京人民再次行動了起來。李綱、種師道被罷官的消息傳出後,群情激憤,初五那天,以陳東為首的太學生數百人到宣德門下伏闕上書,指斥李邦彥、白時中、張邦昌等奸臣的投降罪行,要求堅持抗戰,恢複李綱、種師道的官職。欽宗隻得遣耿南仲扯起嗓子宣布重新起用李綱、種師道,並宣召他們立即進宮。宦官朱拱之宣召李綱太遲,立即被群眾打死,隨從的20來個宦官也死在亂拳之下。直到李綱、種師道見過眾人,群眾才歡呼散去。

李綱、種師道複了職,命令殺敵者受重賞,抗金形勢重新高漲起來。金兵見汴京軍民同仇敵愾,勤王兵日益增多,深感局勢不妙,又怕後路被截,所以不等金帛數足,取了割讓三鎮的詔書,又以肅王趙樞代替欽宗為質,於二月初八日退兵。京師解圍。

金兵撤退時,種師道請求欽宗乘他們渡過黃河時發起猛攻,遭到拒絕。李綱請求派大軍“護送”,令將士找機會襲擊,也遭到宰相阻撓,欽宗還派使者監視各軍,禁止他們對敵作戰,以致金兵安然滿載而歸。

三、淒淒慘慘亡國之君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八月,金太宗再度舉兵,遣粘罕、斡離不大舉南侵。九月太原失陷;十月,真定失陷,十一月,汴京再度被包圍。

此時,宋朝已無主戰派,當政者均為主和派。從八月金兵再度南犯以來,宋朝君臣一直忙於求和,對戰守防禦沒有一個放在心上的,所以等到金兵第二次圍城,其形勢比起第一次來壞得多了。

閏十一月二十五日,汴京城破。欽宗聽到城破的消息,驚恐萬分,掩麵痛哭。而他一聽金人願意議和,馬上遣宰相何栗和濟王趙栩去金軍請成。何栗帶回話來說,金人堅請太上皇出郊議和,欽宗不由得緊張出一身汗來,他與父親雖有矛盾,卻畢竟礙於倫常,不得不以孝事之,倘臨此危難之際讓父親身陷敵營,他覺著自己於心有愧。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他決定還是親自去向金人懇求。

閏十一月三十日黎明,朱雀門那兩扇厚重的大門隆隆地打開了,隻見欽宗騎在馬上,何栗、孫傅、陳過庭等大臣跟於身後,由300名素服衛士簇擁著出南薰門向金兵駐紮的青城走來。欽宗來到青城,粘罕、斡離不卻不與他相見,理由是不同意他帶來的降表。欽宗一連住了兩晚上,到十二月初二日,才在改了4遍的降表上簽了字。奴顏卑膝、低聲下氣地伏首稱臣、乞求寬恕,這就是欽宗求和的初步代價。簽字已畢,欽宗又擺下香案,望金國方向拜了幾拜,算是盡了臣禮,金人這才同意放他回城。

汴京百姓自從欽宗去了青城,每天都站在泥雪之中等他回來。初二傍晚,欽宗進入南薰門,百姓夾道山呼,拜於路側,老幼掬土填塞雪淖,須臾之間,禦道坦然。不知有多少人攔住馬首,泣涕不止,哭喊之聲遠近相聞。欽宗見自己的百姓對大宋皇朝如此忠誠,想想自己竟做了金國的臣子,不覺悲從中來,掩麵大哭,哽咽著說:“宰相誤我父子!”然而金人的命令欽宗是絕對不敢違抗的。金人遣使來索要金1000萬錠(錠50兩),銀2000萬錠,帛1000萬匹,欽宗就下令大括金銀;金人遣使索要騾馬,欽宗趕緊括得7000餘匹派人送去;金人索要少女1500人,說要充後宮使喚,欽宗也隻好照辦,連自己的嬪妃也拿來充數,妃嬪民女不甘受辱,赴水投河而死者甚眾。到河北、河東割地的使臣也派出了20多個。

盡管以欽宗為首的北宋政府如此喪心病狂地奉承金人,金人仍嫌所要的金銀數量不足,聲稱要縱兵入城洗劫,要求欽宗再去金營議事。欽宗終究不敢違抗金人的命令,隻好命孫傅輔助皇太子監國,自己硬著頭皮再去青城。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元月十日清晨,欽宗帶領何栗、李若水等人又上路了,剛出朱雀門,京城百姓聞知,不期而集了數萬人攔住說:“陛下不可出!”哭喊著不放行。欽宗也覺著有點生離死別的味道,流下了眼淚。車駕剛到郊外,張叔夜叩馬諫阻,欽宗說:“朕為了保全人民,不得不再前往。”叔夜號慟再拜,欽宗回過頭來,流著眼淚說了句:“嵇仲(張叔夜的字)努力!”就哽咽不能出聲了。

欽宗剛到青城就被金人當人質扣住,促令城中官吏加緊搜括金銀,百姓各分坊巷,互相監督,即使婦女的釵釧之物也在收括之列。市井寺觀,妓院旅居,根刷殆遍,弄得汴京城裏翻江倒海,民不聊生。

欽宗受到的待遇也與上次大不相同。粘罕、斡離不根本不和他見麵,他被安置到齋宮西廡的三間小屋內,裏麵除桌椅外,再就是可供睡覺的一盤土炕。欽宗關在裏麵,好似囚徒。欽宗自從再去青城之後,每天都派禦帶官王孝竭入城撫諭,百姓天天都有人立在街頭等候禦駕,即使風霜雨雪亦不在乎。二月六日中午,金兵掘斷南薰門路,杜絕內城出入,王孝竭也沒再出現,人心大恐。晚間,金人遣翰林承旨吳千幹、吏部尚書莫儔持著金太宗廢黜欽宗趙桓及太上皇趙佶為庶人,別主異姓的詔書回到城內,同時還帶來了欽宗的禦筆。七日,太上皇趙佶被押到了青城,金人憑借宮廷內侍宦官鄧述開列的諸王皇子皇孫及後妃公主名號,命開封尹徐秉哲悉數交出。徐秉哲下令坊巷5家為保,不得藏匿,共搜得3000餘人,衣袂相連押到金營。金人又逼皇後及皇太子前來。

四月一日,金兵在大肆擄掠之後開始撤退。斡離不押著太上皇趙佶、鄭太上皇後及親王、皇孫、駙馬、公主、嬪妃等從滑州北去。粘罕押著欽宗、朱皇後、太子趙諶、宗室及何栗、孫傅、張叔夜等官員由鄭州道北行。金兵退走時,帶走了大量的金銀財寶、儀仗法物、圖書典籍、古董文物、百工技藝、倡優雜伎人等,北宋王朝“二百年府庫蓄積”為之一空。

欽宗到金國後,被封為“重昏侯”,意思是他和被金人封為“昏德公”的父親趙佶加在一塊是一昏再昏。南宋紹興三十一年(公元1156年),欽宗死在金朝,終年56歲。

靖康二年五月一日,康王趙構即位於南京(今河南商丘),建立南宋,遙尊欽宗曰“孝慈淵聖皇帝”。紹興三十一年,趙桓的死訊傳到南宋,七月,上尊諡曰“恭文順德仁孝皇帝”,廟號“欽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