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山首先鼓起了掌。但是李無言聽起來卻很不舒服,他感到好像“爭鐵”的功勞全是市裏似的,把儺城的努力都一筆勾銷了。又想易澄清之所以說這番話,也許是想為自己留條後路吧--既為儺城的建設作了貢獻,也為自己爭行署專員的職位打了個伏筆,真是一石二鳥,手段十分高明。
不久就有了傳言,說易水寒同誌有可能要提升為報社總編輯了。當然李無言也隻是聽說而已,他內心裏倒希望這是真的--如果真是這樣,他身邊也就少了一枚定時炸彈,多了幾分安全之感。所以這天,李無言就隻找夏自溪和苟東方開了個小會,沒有叫易水寒來。坐下之後,夏自溪和苟東方見易水寒不在,便也沒有做聲。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李無言說:
“自溪、東方啊,你們看下一步該怎麼走好?現在我們可是騎虎難下啊。”
“我還是那句老話,悄悄地搞我們自己的,其他的一概不管。”夏自溪首先發表了意見。
“也隻能這樣了。”苟東方說,他知道自己隻有出了遠門,才能避開那些別有用心的目光。
李無言說:“我們得製訂下一步計劃,也就是要突破項目審核關,必須打通鐵道部最後的關節。說白了,還不是部長最後一句話?”
“看來也隻有動用將軍了。”苟東方點了最後一張王牌。其實大家都明白,這“將軍”指的是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嚴家良。嚴家良的父母是老紅軍,當年在儺城戰鬥過,負過傷,是儺城人民救了他們一家人。
“我也是這個意思。”李無言說,“我想我們是不是跑一趟省城,請林敬之林教授出麵,聽說他們關係很鐵。”
“也隻好如此了。”夏自溪也表了態。因為大家都知道,林老為嚴家良的父親寫過一本傳記,兩人來往非常密切,關係自然非同尋常。所以,讓他去牽這個線是再好不過了。
李無言說:“聽說嚴老喜歡書法,是個大書法家,我們是不是再找找顏行書,看他能不能再想想辦法,把那個‘迎奧運’的硯台討來。”
“去試試看吧,”夏自溪說。三人這就來到顏行書的墨齋。顏行書說:“你們幾個又想打我的主意啊。”李無言說:“這次我不好開口,還是讓你的關門弟子說說吧。”
夏自溪笑笑,說道:“這個口其實我也不好開,畢竟這是一件為難的事嘛,但既然李主任把天窗捅破了,我也隻好厚著臉皮說話了。”
“又是想打那個‘迎奧運’硯台的主意吧?”顏行書一針見血地說道。
“又讓你老猜……猜中了,”夏自溪笑起來,“我什麼事都瞞不過你老,你老也可以算半個神仙了。”
“這話聽起來怎麼好像在罵我呢。”顏行書笑著說,“我就知道你們屁股一翹又會屙什麼屎,但我醜話說在先,這硯台求不求得來,我可不敢打包票哦。”
“這個嘛,非你不可。”李無言開始幫腔了,“你要是不出麵,這鐵路隻怕就要卡殼了。”
“我就曉得你們又會拿鐵路來說事。”顏行書無奈地笑道,“你們老是給我戴高帽子,不過也好,說明我至少還不是一個隻會講卵話的廢物。”
幾個人都知道他含沙射影說的是蔣萬華,但都裝著不知道,隻打起了哈哈。最後顏行書說:“明天再等回音吧,要是我白跑一趟,你們也就不要再指望了,我可不想耽誤你們的正事。”
第二天,李無言和夏自溪又來到顏行書的墨齋,兩人眼前頓時一亮,但見桌子上擺著一個漂亮的硯台盒子,隻是不知道裏麵是不是空的。顏行書說:“盒子我給你們帶來了,有沒有內容那就是你們自己的事了。”
李無言急忙打開來看,但見一方嶄新的硯台臥在裏麵,未沾一點墨跡,儼然一個處子,他就笑了起來。夏自溪說:“你老是怎麼說服人家的,說來聽聽?”顏行書說:“我早知道你們還有用得著我的時候,所以我老早就跟人家預定了,沒有多費一點兒口舌。”
“你可把我騙苦了。”李無言故意道,“上次你不是說這硯人家要獻給‘奧運’的嗎?”
“可不是嘛,”顏行書說,“我當時作了兩手準備,心想一旦你們用不著了,我們也好來個迎奧運啊。要是我不多個心眼兒,這硯還能上北京嗎?”
眾人哈哈大笑。於是,李無言和夏自溪又道了幾聲謝,就帶著硯台出門了。第二天,李無言、夏自溪、苟東方三人便來到省城,沒有再叫易水寒一同前往。
下榻辦事處後,李無言再次約了林敬之教授,說飛機票已經拿到手了,明天上午十點半的飛機,到時候他們派車來接。
第二天,三人來到機場,飛機卻誤點了,原因是下起了暴雨,能見度極低,飛機不能按時起飛。眾人隻好在候機室等,邊等邊扯些閑話。扯著扯著,就扯到了楚巴,扯到行署專員謝飛煙頭上去了。林敬之說:
“謝飛煙本來是楚巴最有能力、最有前途的政壇明星,隻可惜他也陰溝裏翻船了……唉,世事真無常啊。”
“可不是嘛,”李無言說,“現在‘爭鐵’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要是人家說楚巴人辦事不牢靠,把幾百個億甩在那裏他們不放心,我們就再也沒有話可說了。”
“怪隻怪這政治鬥爭太複雜了。”夏自溪也感慨道。
“說得有道理。”林敬之附和一聲,又滔滔不絕地說起來,“我曾作過一番分析,跟你們的看法差不多一致,比如說謝飛煙事件就說明這樣一個問題,就是楚巴的權力之爭導致了謝飛煙的最終毀滅。首先,你們看,要不是預謀好的,網上會出現一步一個陷阱的現象嗎?當然不會。而且動用的也不是一般的關係,無論從電話錄音到攝像鏡頭,還是從謝飛煙本人到他老婆魯小涵的經濟問題,一根腸子扯到了底,連屎都扯出來了。這說明了什麼?不正說明政治鬥爭的殘酷性嗎?而楚巴之所以落後老是不見發展,可以說與這場延續幾十年的政治鬥爭不無關係。”
“林老說的是。”夏自溪說,“有水平的人參與進政治鬥爭,最後的結果便是龍虎相鬥,兩敗俱傷。這次謝飛煙強奸女大學生事件就是一個明證。”
“其實,有朋黨之爭也算不得什麼。”林敬之說道,“看我們中國的曆史,無論哪朝哪代,黨派之爭都是持續不斷的,結黨營私更是司空見慣。畢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宗派之爭也屬自然,可許多人卻對此十分忌諱,試圖刻意去回避,甚至談虎色變,我以為大可不必。為什麼這麼說?像毛澤東這樣偉大的馬克思主義唯物論者,不是也公開承認‘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嗎?所以,楚巴的派別之爭也屬正常。而謝飛煙之所以有如此災禍,不怪他人,是他自己太不檢點,自掘墳墓、咎由自取。而且他還犯了幾個比較低級的常識性錯誤:一是不知道網絡的力量,公開粉墨登場;二是自以為是,我行我素,天下老子第一。換句話說,就是自我膨脹。他太不把別人放在眼裏了。據內部消息透露,早幾年就有人告他黑狀,他不引以為戒,反以為榮,這又能去怪誰呢?所以啊,我們最好還是多做實事,少插足黨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