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會來嗎?”
榮簡這才又笑起來:“你希望我來,還是不希望我來?”
裕蒼:“……”
眼見著小少年緊緊抿住的唇,榮簡倒是不想為難對方了,她大發慈悲般地重新站起身來,站在裕蒼身旁,無聲地看著他躺平下來,慢慢地閉上了眼。
等到對方呼吸近乎平穩的時候,榮簡沒有如她自己之前所說地直接消失,卻悄悄地推門走了出去。
與上次相比,外麵的環境不再那麼綠草茵茵,似乎是換了季節的緣故,黃色的土地寸草不生,看上去就帶著蕭瑟之意,榮簡慢慢地走過裕蒼門外的土地,看著周圍更多的東西。
每個人的識海,應該都是由自己的潛意識行成,榮簡雖不知道自己的識海長什麼樣,但是不得不說,裕蒼的識海……
著實過於豐富了一些。
這位在仙界聞名的冷麵劍修,上能打人下能打鐵,本身也是個公正不阿嫉惡如仇的性子——
和眼前兩位因為靈石數量不對等而吵得翻天覆地的師兄,似乎沒啥聯係。
榮簡麵無表情地站在剛剛走出裕蒼屋子的那兩位師兄身邊,看著他們因為草藥的購買少了一兩靈石而吵得麵紅耳赤,一個說對方拿著那兩靈石找花姑娘去了,一個說賬房蠢笨如豬肯定是算錯了錢。
榮簡聽夠了這場小學雞吵架,又往前走,發現整個須彌派都被刻畫得極為具體。
她可以看到晨光下正在往後廚進貨的凡人夥計,也能看到練劍場上正在比試的師姐師妹,甚至還能看到因為貪玩而被教書先生追了三裏的外門子弟。
須彌派在被滅門之前,是個人丁興旺的大門派。
榮簡站在識海之中,就算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覺,卻也有種自己真實地站立在人海喧鬧之下,感受著這並不真實存在,卻和太陽一般溫暖的溫度。
就連她隨便坐著的石椅邊上,石桌上都放著沏好的茶,還放著紙筆,似乎是教書先生的教具。
榮簡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裏,閉上眼睛,聽著耳邊細細密密嘈雜又充滿人情味的聲音,隻覺得……
裕蒼好慘。
這個世界上,最可悲的從來不是從未擁有,而是擁有過後再失去。
榮簡發現,自己隱約地感受到了對方為什麼要成立裕派,甚至不惜養一山頭的米蟲了。
這些年輕而生動的影子,像極了她在裕派生活的那段時間裏,一張又一張鮮活的臉孔,或高或矮的孩子都叫自己‘師姐’,天天嘰嘰喳喳又熱熱鬧鬧地圍在她身邊。
榮簡當時還沉浸在上個世界中,無法回神,但依舊不可否認,那樣的感覺不讓她討厭。
她偶爾也會點一下最喜歡往自己這裏湊的小胖子,給他一點童子做的桂花糖,小胖子接過糖的時候,整張臉都笑得像朵太陽花。
這也是這麼多年以來,這位滄昱仙尊苦心經營著自己的門派,卻也沉浸在回憶中出不來的原因所在吧。
隻是……就是不知道,這個曾在曆史上記有短短一筆的須彌派,得是要多厲害的魔族侵害,才會導致一朝滅門的呢?
裕蒼現在也快十九了,再怎麼也能算是個年輕有為的劍修了。
榮簡不由有些困惑地皺眉,她慢慢抬頭,看向了那雙一如既往在窺探著這個溫馨的小世界的眼睛。
那雙眼睛已經浸染紅色,看上去惡毒又可怖。
榮簡麵無表情地和它對上視線,一動不動。
她其實可以確認,經曆過上次的變故,受了內傷的人,一定不隻她一個。
她眯著眼睛端詳了那隻大撲棱蛾子半晌,終於慢慢地抬手,朝著它的方向——
豎了個中指。
大撲棱蛾子:?
它顯然不懂得其中的侮辱意義,沒有任何的動作,倒是榮簡氣得牙癢癢,持續了好幾秒這個動作,才重新把手放了下來。
不得不說,雖然她忍不住現在暴起就把這大撲棱蛾子給撕碎了,但是她也明白,如果沒有一個清新的,全盛時期的裕蒼和她裏應外合,不論是她,還是裕蒼本身,都無法解決這個大撲棱蛾子身後的一切勢力。
榮簡再次睜眼,已然回到了現實世界中。
她坐在床榻上,看著手中那把有些粗糙的刀愣神。
半晌,她又看了看自己空著的另一隻手……
榮簡:哦,忘記把藥蠱拿回來了。
她現在著實有些不理解這識海的機製了,居然不僅可以把其中的東西拿出來,還能留下現實中的東西。
榮簡稍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這才準備站起身來,她下意識地回頭,正好對上了一雙黑黝黝的眼睛。
小姑娘毫無準備,被嚇了一跳,緊接著才回神來。
哦。原來是躺在榻上的滄昱仙尊睜開了眼睛……
蛤?
榮簡猛地回神,幾乎是撲上前去:
“裕蒼,啊不,師尊,師尊,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