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第十七章(2 / 2)

她啜了口白水,腦袋忽地一歪:“會不會是因為那五個銅板的緣故?”

“什麼?”魏然忍不住笑道。

“除夕夜裏買煙花的錢。”

“不,我是問你怎麼會因為五個銅板就輕易相信別人?”

“那你又怎麼會對素不相識的人伸出援手?”

魏然笑著沉默,想說的話總在不盡中。

顧妤仰頭,一口氣把水喝光,慢慢地道:“其實,我猜想其中還有小伍的緣故。比起試探我,你似乎總是在幫我,所以相信你也沒什麼不對……隻是我想解除婚約的事先別告訴別人,我怕會有麻煩。”

“我不會對任何人提起,也祝你得償所願。”魏然舉杯,以茶代酒,一飲而盡。

高空的雲散了。天色湛藍,陽光和煦。

“對了,我正好想請你見一個人,我的師姐。”

“好啊。”顧妤點頭。

魏然站起來,理了一下衣襟,笑著請她稍等。她透過屏風,目送他打開房門走出去。

王府裏的這間會客廳小而別致,不見名貴的瓷器擺設,隻有一座極小的假山和素色山水屏風。窗台窗沿以竹片貼麵裝飾,宛如獨坐幽篁,靜聽鬆風。榻上的方桌,桌麵上淺淺地刻著棋盤,隻是方格已有些湮滅;桌沿因長年累月地被茶水澆溉,褪了一層薄色。臨窗種著一排臘梅,香氣彌漫,其間夾雜著一股淡淡的墨味——這股味道自顧妤進王府以來便聞見了。她環顧四周,屋內卻不見一筆一墨,大約是從院裏的什麼地方傳來的。

當魏然再度從屏風後出現時,他的身邊多了一名女子,身著白色上衣、朱紅色細褶長裙,發髻挽起,眉目尖利,氣勢淩人。顧妤起身,發現她竟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用一副戒備猶疑的目光打量自己。

“這位是紀遠師父的女兒,我的同門師姐紀月。這位是——”

“我知道,天下第一劍。”紀月打斷魏然的話,徑直走到顧妤麵前。顧妤麵無懼色,平靜而好奇地看向她。雖然她的氣勢有幾分駭人,神色也裝得驕傲自信,可眼底淺淺蕩漾的秋波還是暴露了她單純熱烈的心性。

“幸會。”紀月忽然笑起來,朝顧妤點頭。顧妤以同樣的笑回敬。

“你好像沒有傳聞中那麼張揚,看起來也沒那麼有心機。”

顧妤一時語塞。

“師姐喜歡嚇唬人,你別介意。”魏然從角落裏搬了隻木凳放在榻邊,紀月不推脫,大大方方坐了上去。

“你知道有些江湖人是怎麼說你的嗎?”紀月緊盯著顧妤。

“我不想知道,也不關心。”顧妤搖頭。

“既然這樣,那我還是不說的好……”紀月道,“總之,我很欣賞你。作為一個女子來說,你很了不起。”

顧妤禮貌地道謝。端起茶杯,發現裏麵空了。魏然極自然地替她斟滿白水。

紀月與顧妤一見如故,忍不住將心底的話托出,憶起往事。

“我爹不喜歡我習武,從不教我訣竅,也不收我為徒,任我怎麼反抗都沒用。他總說,女子不如男子,女子學武就是天大的笑話。所以……我很羨慕你。”

顧妤沉思片刻,伸出左手,撥開袖口,向紀月展示手腕處的白色綁帶:“這是我執意學武的代價。”她平靜地端坐著,仿佛敘述的是同她毫不相關的事。

“那一年,我決心去溪棠拜師。父親也是不允,把家裏上上下下的人都叫來,當著他們的麵訓斥我。我那時候很小,不服氣,也不認命,便拿了把刀狠狠地紮在這兒——”她指著手掌的位置,“一刀下去很痛,但我沒有選擇。我就這樣舉著流血的手,對父親說:如果你不讓我學武,我就自盡在你麵前。”

“然後呢?”魏然的神色有些緊張。

顧妤笑了笑:“當然是流了很多血,不過沒什麼大事。父親拗不過我,隻好把我送去溪棠。現在這裏留了條很難看的疤,一直在斷斷續續地敷藥。”

紀月看著她的左手,神情有一瞬凝固。

顧妤真誠對紀月說:“所以我常常覺得,命是可以靠自己掙來的,但一定會付出代價。成為所謂的‘天下第一劍’也是如此。安定的人自有安定的快樂,像我這樣動蕩不安,看似占盡風頭,卻未必是人人都能負擔的。無論怎麼選,最終都要看你自己的心意,不留遺憾便好。”

魏然頷首,餘光裏向她投去欣賞的一瞥。

紀月問:“我能看一眼嗎?”顧妤搖頭,迅速收回左手。

“師姐別為難她。”魏然極有風度地擋住紀月,起身推說約定的時間快到了,該出發了。顧妤欣然點頭,抄起擱置在榻上的長劍,大步流星踏出門去。

紀月殿後,低聲對魏然說:“也許是我看錯了。江湖上人雲亦雲,總有謠言。對女子的偏見也不小。”

“我知道。”魏然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

紀月看著魏然得意的模樣,真恨不得揍他一拳,賭氣道:“你別高興得太早,人家可未必看得上你。”

魏然笑了笑,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