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第十五章(1 / 2)

一支纖細的毛筆,蘸著濃度恰到好處的墨水,緩慢而堅定地在紙麵上遊走,勾勒出一位少女的輪廓。她右手執劍朝天空刺去,左手劍指在右手大臂處;頭轉向與劍勢相反的方向,神色嚴肅銳利,仿佛在瞪著什麼。雖然還沒有上色,但這幾筆白描已令人眼前一亮。衣裾紛飛間,頗有幾分吳帶當風的氣勢。

魏然提筆,凝視著畫麵,長久,發出一聲極輕微的歎息。

這已經是他畫的第四幅畫了,可不知為何,畫中女子同真人相比還是缺了些什麼。她的動作與其說是在練劍,不如說是舞劍,有幾分柔美造作的意味,缺了那份令他著迷的驕傲與英氣。

他將這幅半成品攤在一旁的長桌上,用鎮紙壓好,等著墨幹。長桌上,白色布墊滿是星星點點幹透了的墨漬,已經很久沒有換過了。魏然又盯著畫看了一會兒,轉身走回桌前,端著一碟碟濃度不同的墨水,倒進墨缸裏;再從清水缸中舀出一瓢清水,將小碟一個個衝幹淨。待洗淨了所有碗碟,將毛筆整齊地晾在筆架上,魏然才解開圍裙,捧著一壺留有餘溫的茶,兀自坐在台階前。這是他為數不多,可以放空自己的時刻。他握了握凍得通紅的手指,愜意而舒暢地長喘一口氣,隔著敞開的窗戶貪看一株盛放的臘梅。

江統敲了敲門,走進來:“你畫得怎麼樣?”

魏然搖搖頭。

江統朝長桌瞟了一眼,心底暗笑,端著墨缸放在門口。“剛得到的消息,老堂主今天回京。”

魏然應了一聲,心思卻還在畫上。

江統抿了一下唇,帶著幾分試探道:“聽說……紀月也一起回來了。”

魏然忽地抬頭,拍手大笑:“原來是為了這個!你就這麼等不及去找她?”江統本想給他一拳,可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撓了撓頭:“是啊,我已經很久沒見她了。”“行!”魏然瀟灑地起身,撣了撣衣服,“我就勉為其難陪你走一遭吧,誰讓我是師兄呢。”

那是漫山遍野的,白色,粉色,梅紅色的,山茶花。陽光豔得刺目,叫人在混沌中睜不開眼睛。遠處飄來一縷梅香,顧妤低頭,腳邊似有墜落的殘花,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四顧,一切皆為白,白得發亮,白得令人顫抖……

“梅花高潔,就像你一樣。”一個聲音於虛空中對她發話。

“我不喜歡梅花。”顧妤執劍,昂首回答,“我也不是供人欣賞的玩物。”

“好,你不是。”男子的聲音溫和,帶著幾分哄小孩時的寵溺。

虛空中,似有一男一女漸漸浮現,依偎在一樹正開得繁茂的櫻梅下,墜落的花瓣如粉色的雪,飄落在他們的肩頭。似曾相識。

顧妤眯著眼,踏著虛空,遲疑著朝他們走去。

“等我奪了天下第一劍的名號,我們就在一起,好不好?”

少女羞紅了臉,點頭。少年燦爛地笑著,俯身輕吻她的額頭。緊握的手傳遞著彼此的溫度,熾熱而虔誠。

這是隻屬於我們的誓言。少女甜蜜地想著:這世上,唯有他才配得上我,也隻有我能配得上他……

淚水忽然湧出,模糊了顧妤的視野。少男少女的形象消失了,白色的迷霧又將她裹在其中。她用力撥開這片混沌的白,不顧一切向前跑著。跑,跑……可地上隻有花瓣,殘破凋零的山茶花,一束束開,一束束落,正是溪棠山中年年如此的景象。

顧妤睜開眼睛,殘餘的淚水從眼角流下去,推開一片冰涼。在練功日午睡片刻,難得做了一個夢,卻如此悲傷。她默默苦笑,抹幹眼淚。原來那些早已放下的、拋卻的往事,還是像冤魂一樣如影隨形,輕易地被昨日“眼高於頂”的一念翻起,伺機撲來。

顧妤搖搖頭,從塌上一躍而起,身側的劍鞘閃出一道銀光,輕盈地落入她的掌中。她整理片刻,推開房門,在庭中站定,凝眸時,清空腦袋,忘卻一切。劍光一層層蕩開,她繼續著上午未完的功課。

老堂主每次見到魏然,都會生出一種複雜的感情。他目光炯炯地盯著這個含笑而立的壞小子,看著他恭恭敬敬地行禮,不待吩咐便旁若無人走到自己身邊坐下,像小孩一樣看似乖巧卻暗藏心眼。

“二外公此行可順利呀?”魏然笑著,伸手輕錘他的背。

“去去去!誰是你外公,你外公早就死了!”老堂主擺擺手,把自己的屁股挪到離魏然遠一些的地方。這個瘦小精幹的老頭雖年逾六十,精神卻依然抖擻,手腳靈活。魏然也不惱,笑吟吟地拿起老堂主的茶杯,湊近鼻前聞了聞。老堂主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

“二外公又在外麵淘到好茶了。”

“你小子可別打我的主意!你們魏家要什麼沒有?隻管找你那皇伯父去,別來我這兒搜刮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