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浸在幻想的興奮和喜悅之中!
晚上,我用剩下的幾元錢買了點菜,一瓶二鍋頭酒,當我端起酒杯,喝著人生的最後一頓苦酒的時候,我想了很多很多。童年時代,二哥和我相依為命,兩個流浪兒,半碗剩飯,他總是讓我先吃;在寒風刺骨、大雪紛飛的冬天,兄弟二人蜷縮在背風的牆根,一塊破麻袋片,遮在我倆身上,他凍醒了就給我多蓋點,我凍醒了就給他多蓋一點;在鐵路上當苦力時,二哥總是幫我幹活,一次抬鋼軌,大繩斷了,要不是他推我一把,我當時就被鋼軌壓死了,可是,他因為推我,自己被鋼軌砸傷了一條腿,成了瘸子;在撫順,他因為身體殘廢沒幹上公安工作,一個普通的工作也被我揭發掉了。當我決計要了卻自己一生所有煩惱的時候,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羈絆?
二哥呀!兄弟不是不知你的情,可你做事也太絕了,稍稍給自己留點後路,也不至於逼我走這條路。千思萬想,我開始動搖了,幾次都想放棄報仇的打算,但想到準備好的炸藥包,還是狠下了心!
夜深了,喧鬧的北京城安靜下來,我睡不著覺,信步走到街上,想最後看一眼北京的夜景。走在如畫的大街上,望著一眼看不到頭的汽車尾燈,心想,怎麼自己所走的路上盡是紅燈?不知走了多長時間,當我返回時,路走得很順暢,我的思緒豁然開朗,我自問,難道我的思維一直是錯的嗎?我困惑了!要麼換種做法,明天去敲他一筆,彌補一下他給我帶來獄警雜記的損失。
對!讓他出點血算了,怎麼著他也應該為給我造成的痛苦付出些代價。
我自我安慰著,想著他能夠接受的價碼,慢慢入睡了。睡夢中,我走進二哥家,當我說出無法生活時,二哥誠懇地說:“苦了你,三弟!先給你2000元拿去零花,明天把廂房打掃幹淨,你搬回來住。你苦了一輩子,老了也應該有一個幸福的晚年。”我顫抖著手接過他的錢,壓抑了幾十年的淚止不住流淌……
我舒心地笑起來,把自己從夢中笑醒,原來是一個美夢,失落感又一次向我襲來。
我摸著眼角殘存的淚水,心裏很不是滋味,人們都說夢與現實正好相反,該不會應驗吧?還是做好兩手準備,見機行事!
第二天,我口袋裏隻剩下兩元錢了,我到小攤上買了一隻很好用的打火機,一切準備就緒,該實施我的複仇計劃了。我最後掃了一眼自己的家,認為確實沒有什麼可以值得留戀的東西,就坐車直奔我二哥家。
二哥一家人對我這個不速之客非常不友好,一家人對我是漠然、敵視的態度,當我從他們的眼神中讀出這些後,堅定了複仇的決心。但我仍沒有忘記二哥曾經對我的恩情,更沒有放棄自己求生的欲望。
麵對冷漠的同胞哥哥,我誠懇地說:“二哥,你誣陷我坐牢,我不記恨你,從監獄裏出來後,但凡有生路,我是不願來找你的。前一段,我倒騰點小買賣,勉強活著,如今,工商整天查,買賣幹不了了,你看怎麼辦?是幫我找個活,或是多少給我點錢?死不了總得活著,活著總得吃飯吧!”
他沉默了一會,決絕地說:“不行!你嫂子看病花了一萬多,錢花光了,我也沒辦法!”不等他的話音落,他那對我充滿敵意的兒子大聲吼道:“你這個無賴,釋放犯,老不死的不要臉,像瘟疫一樣老纏著我們幹嗎?滾吧!滾得遠遠的!我們不認識你!”
我肺都要氣炸了,一時也變了臉色,威脅他說:“不知深淺的東西,死到臨頭還不知醒悟……”我一邊說,一邊掏出打火機,去點燃炸藥包上的信子。
也許是我氣急了,手顫抖著,點了好幾次,竟沒有把火點著。他兒子一下子把我撲倒在地,抱在懷裏的炸藥包也被甩出很遠。我趴在地上,打著了打火機,可是,卻點不到炸藥包,這次報仇就失手了。
獄警雜記當天,我就被送到西城分局,因案情清楚,審判毫不費力,很快判決就下來了,我以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
大仇未報,重回監獄,內心的憤恨可想而知。我恨,恨二哥無情,恨自己無能,恨上天不公,恨眼睛能夠看得見一切,仇恨把我摧垮了,我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再次來到監獄,我認命了!
這時候,監獄對我已經有著特殊的意義了,對別人它是專政的工具,對我卻是衣食父母。我已經到了風燭殘年,對什麼都無所謂了,懲罰兩個字對我來說,已沒有任何感覺。我是在懲罰的重壓下掙紮著活過來的,三十多年了,它已經是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沒有它反倒不適應。有人經常對自己嗬斥、談話、教育一頓,我會覺得自己還活在世上,還被他人重視,我在社會上可以隨便自殺或者采取別的方法自我了斷,監獄就不行,國家有政策,即使十惡不赦之徒,隻要不判你死刑,國家也要你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