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字書(13)(1 / 3)

沒有體驗過牢獄生活的人也許對此不理解,其實道理很簡單,監獄是一個隻有警察和犯人這兩種人的特殊社會,犯人這個群體純粹是社會渣滓的濃縮,警察們施行專政的權力,犯人則是被專政的對象,二者是一對不可調和的矛盾。犯人們聚在這個小社會裏不是簡單的吃飯、幹活、睡覺,更不是互不幹涉!實質上,監獄是一個公開的、沒有硝煙的戰場,在這塊土地上,鬥爭一刻也沒有停過。這種鬥爭常常令那些想重新做人或者是想悔過自新的人身心疲憊,更令他們防不勝防,越是想學好的人,“絆子”會不知不覺地伸到他的腳下。

假如你是一位偶爾失足的犯人,痛苦和悔恨會使你不想與人爭高低;假如你是一名有學問的犯人,你的高素質令你不屑和不夠檔次的那些流氓無賴爭高低;假如你是一名有權有錢有勢的犯人,今日的失落會使你看破紅塵,不願與人爭高低。好吧!剩下願意爭高低的人會是那一類呢?他們可顧不了這些,他們會時常提醒你這裏是監獄,這裏不是清平世界!

聚在這個小社會裏的流氓、騙子、無賴們,絕不會因為你看破紅塵,你清高,你與世無爭,你厭惡他們,而收斂自己的小人行徑,“忍讓”二字在他們的字典裏根本不存在,巧取豪奪,才是他們的強項。所以說,這些人在監獄裏也有用武之地,為了追求安逸、舒服,他們會隨手拉一個弱者或者不願競爭者做犧牲品,以實現自己的罪惡目的。

新犯入監後,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吃虧、長教訓;多進宮的犯人經驗豐富,心理上適應得快,無論什麼條件,都會主動做出有利於自己的反應。犯人在這個“小人”輩出的群體中,什麼卑鄙的手段都會使用,即使有經驗的民警、執法者,也常會因為沒有全麵掌握這些犯人的反常心理而被蒙蔽或被獄警雜記利用。正因如此,打擊牢頭、獄霸的呼聲雖高,手段雖嚴厲,但難以根除。

我是抱著僥幸心理有備而來的,我是經曆數十載改造,並且見過世麵(去新疆)的,對我來講監獄裏的磨難在經過大風大浪之後,已經是雕蟲小技了,我有更殘酷的辦法駕馭這些小鬼們,我的目的是做這些“小人”們的老大。

監獄警察處理問題的水平很高,我還不十分了解他們;剛入監時因為沒有找到茬而被動了,我心裏一直在嘀咕,同入監的犯人會不會在嘲笑我笨蛋看不清形勢呢?我決心幹出一點掙麵子的事。

對於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有什麼顧忌呢?麵子?前途?對我來說統統扯淡,我給自己下的定義是,無可救藥!

既然如此,那就磕吧!可是,和誰磕呢?

這點小事難不住我,武術上不是有借力打力之說嗎?何不借政府幹部的力和政府幹部磕,自己從中漁利!這個念頭在我的腦子裏一閃,馬上就令我興奮,太刺激了!

從此以後,我出工勞動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找茬上,找有利於自己的茬。

很可惜,連續幾個月都沒有收獲,我知道自己的努力白費了,我感到恐慌。

我不是怕政府幹部,我害怕時時刻刻監視你的那一雙雙眼睛!人失去自由已經十分可悲了,如果再被監視,那無疑是雪上加霜,在滴血的傷口上抹鹽。

幾千年的傳統使人們越來越重視曆史,專政機關對人的曆史考察、利用更是極盡其能。也許是我的檔案告訴了他們我的一切,也許是老民警把我過去的一切給他們交了底,總之,我在明處,不知不覺已成了眾矢之的。平時,我雖然盡量做出和其他犯人一樣安分守己的樣子,但是,我從那些年輕的民警的眼裏看到了不信任,從他們的言行裏感覺到了對我處處設防的壓力,這使我如芒刺在背。這種心態很可怕,我知道這樣下去,自己不但擺脫不了監視,還會使自己疑神疑鬼、精神徹底崩潰。好在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既然認識到了這一點,也就有能力擺脫這個困境。當時我就想,要麼我暗暗搞他們一下,把水攪渾,要麼公開地鬥爭一場,把自己擺到明處,免得鬼鬼祟祟不暢快。

晚上,躺在硬木板釘的鋪上,我沒有洗心革麵去追悔自己的罪過,更沒有絲毫改過自新的想法,隻是用半死的眼睛盯著昏暗的燈泡,詛咒著、痛恨著。我痛恨二哥的誣告給我帶來的冤屈,我痛恨繁重的體力勞動給我帶來的獄警雜記疲憊,我感到前途太渺茫了,根本沒有活下去的信心,看著身邊一具具裹著罪惡靈魂的睡“屍”,更覺生活毫無價值。每逢這個時候,心靈深處僅存的、也是支撐我活下去的那一點點報複心理就不斷升華,使我不得不重新去尋找“既當強者,又不當被打擊者”的最佳辦法。可惜自己的智商太低,監舍裏的臭氣又熏得我頭暈,常常是想來想去,沒有一點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