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字書(7)(1 / 3)

看著被批鬥的右派們一個個的苦相,我深感自己已經不具備和他們鬥勇的能力了。可是,向他們低頭、求饒不是我岩金榮的性格。在批鬥會上造反派常說的一句話叫“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說明他們也怕死,同樣心虛有顧慮,我決定對他們來個攻心戰術。我們住的大院裏有一塊很大的磨刀石,一般的情況下都是在農忙季節人們磨鐮刀之類的農具用,在滴水成冰的大冬天,根本沒人用,它的目標太大了,是我和造反派鬥爭的最佳武器,我決定讓它發揮點特殊的效力。我選擇了中午大家休息的時間,趁人們來來往往都看得見,端來一盆熱氣騰騰的熱水,蹲在那巨大的磨刀石上,認真地磨起了自己的勞動工具——坎土買,就是我們內地人用的片鎬,時間不長,我就把它磨得雪亮,隻要沒人問我磨刀幹什麼,我就一直認真的磨下去。終於,有造反派中的小走卒來關心我:“老岩,這大冷的天,你磨這勞什子幹什麼?”

我有意用眼睛瞄了瞄造反派和幹部們住的幹打壘——高級住宅區,大聲說:“我身體虛,為了幹活不被別人超過,工具就得磨利些。”在說話的過程中,我仍不停地磨,不停地看那高級住宅區,好似把仇恨和怒火全部用自己的目光投了過去,讓看到我的人都覺得心寒。

很快就有造反派來和我套近乎,我知道他們是想套出我磨刀的目的。

“老岩,現在是大冬天,又不幹農活,你折騰它幹什麼?還不累呀?”

“累點沒什麼!要是到用的時候不稱心那該多急人?像我們這種人活了今天沒明天,即使活著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真沒活的必要。”我有意向他們透露出自己不想活了,有死的打算。

緊接著就有人來關心我:“老岩,你和誰不錯呀?”

“我沒朋友!雖然老張夫婦救了我,可是,他們沒讓我死成,讓我繼續受著人世上的活罪,我也不感激他們,其他的就更沒人了。”我有意把話說得很刻薄,讓他們覺得我這人捉摸不透。

坎土買我繼續磨,連續三天,把刀鋒都磨出來了,寒光閃閃,我假裝沉思,一邊用手試著刀鋒,一邊想事情。

獄警雜記“老岩,你把這坎土買磨得這樣鋒利,是不是下次自殺用時一步到位?”

造反派和我開玩笑,我知道他們別有用心,想套我。

“好吧!”我決定把已經開頭的好戲演下去,“要是那樣就不用受罪了,一下子腦袋就掉了,多麼痛快!”我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得淋漓盡致。

那些造反派的警惕性真高,他們開會研究了我磨刀的行為,說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要提高警惕,改變鬥爭的策略,說我是“王中王”——亡命之徒。

誰都怕晚上不知不覺地掉了腦袋,他們開始防著我,沒人和我過不去了。

目的終於達到了,造反派不再拉我開批鬥會了,遇到需要我陪鬥時,還有人替我講情:“他剛出院,身體虛弱。”

老張夫婦因為多了一項監視我的任務,也少了很多次批鬥。

我不敢向他們說明原委,可是,我的刀還繼續磨,有時我故意喊:“老張,幫我端盆水來。”有時我則故意向老張流露出不想活的意思,好讓他給造反派彙報,加重他的作用,我還求他給造反派說,給我看看病,還煞有介事地問老張:“誰和你有仇,你是我的恩人,我幫你報去,我不怕死!”通過這些日常小事,讓造反派知道就老張夫婦和我關係好,為了他們我死都不怕。

就業人員不是犯人,他們懼怕我但是不能采取強製措施,不能關我的小號,限製我的自由,所以隻能讓他們自己時刻提高警惕,提心吊膽過生活,這種辦法的作用奇好,終於使我有了那種和常人一樣的平靜日子可過了。和造反派鬥智的日子過了一年多,大家都相安無事,新的欲望又開始在我心裏躁動了,我感覺這樣活著很累,渴望徹底擺脫造反派們的約束,過和常人一樣平等自由的生活!

我開始和另外兩人合謀從就業隊裏逃跑。我們住的地方距巴處縣多遠,在它的什麼方向?我們一概不知。我找的兩個“逃伴”都是有用途的,一個是做向導用,因為他是常去巴處縣的馬夫,另一個是以防不測用的,因為他是來自醫院的醫生。

一切準備就緒。

獄警雜記我們選了一個星期日的早上,大家按計劃準備了鐮刀和幹糧等物品,假裝是去打幹草,也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到了草場我們聚齊後,拋下鐮刀,帶著幹糧,一路小跑,直奔對麵的那座大山。向導說:“翻過這座大山距巴處縣就不遠了。”真的行動起來,我就感到體力不支了,大家相互照顧著走走歇歇,下午,太陽快落山時我們才爬到了山頂,朋友指著遠處隱隱約約的地方說:“那裏就是巴處縣!”大家興奮地像小孩子一樣跳起來,好似那裏就是天堂,至少是通往天堂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