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喬授劍這件事是我考慮了很久的。無論從哪個方麵,實力、性格、人品,喬都是最適合的人選。
況且,秋獵在即,我正需要他。
我看到,隨著我這句話說完,喬的身體就像是釘在了那裏,他像是變成了雕塑。
我耐心地等著他。
沒有讓我等很久,不一會兒,他翻身下馬。他沒有看我,也沒有說話,隻單手握在劍柄上,肅著臉向我行了一個效忠禮。
我知道這是他在對我表明意誌。他一直讓我很滿意。從開始到現在,我都沒有懷疑過他的衷心。
在我的觀察中,他是個非常簡單的人,或者用一種更貼切的說法,他是一個一根筋的人。他在家中一定是受過雷諾的叮囑,早在見到我之前,他或許就已經猜到會有這一天。
他能這麼輕易地將衷心給我是多方麵作用的結果。他本來就是南斯家的預備騎士,對家族天然就有歸屬感,有了他父親的叮囑,再加上我的信賴與培養,他也就自然地效忠於我,但這種效忠絕大多數都是因為我的身份,而非我本人。
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但我發現我並不高興。
我並不僅僅滿足於此。
我開始忍不住想,如果想要獲得他完全的、獨屬的衷心,我——“佩爾”這個人又可以給他什麼特別的東西呢?
大約我盯著喬已經盯了很久了。久到他忍不住遲疑,開始懷疑自己有沒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
我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問他:
“喬,你平時都做些什麼?”
他回道:“騎馬練劍護衛小姐。”
“哦,那又有哪些事是你喜歡做的呢?”
他又回:“騎馬練劍護衛小姐。”
“嗯……那,你有什麼渴望卻沒有得到的東西嗎?”
這次我看見喬凝眉認真地想了想,最終說:
“沒有。”
那麼,直接給與他想要的東西這一條路就行不通了。我隻能另外想一些我能給他的東西——他可能沒發覺自己想要,但是以他所處的環境卻得不到的東西。
想了一會兒,我問:
“喬,你想要獲得知識嗎?我指的是,書本上的那些知識,我平時所學的那些知識。”
這一次,我看到喬瞬間抬起了頭,他用一種極度震驚的眼神望著我,比我之前跟他說的,要給他授劍那句話時還要驚訝的眼神。我平靜地與他對視。我希望他最好不要問為什麼,我沒辦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還好他什麼都沒問,他隻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垂頭說:
“我想。”
他確實想獲得知識。我不驚訝這點,因為我給出的正是他難以拒絕的東西。
我知道我正在做一件大膽的事,這種事不是一個正常貴族能做地出來的,至少我敢肯定,父親就絕不會這樣做。
可這樣不是正好嗎?父親在乎的東西,我可以不在乎。所謂正常的尺度本來就是人為劃定的。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正常,我隻在乎,我所給出的東西確確實實是特殊的,是父親給不了的,而憑此,我能以它換取我想要的,完全的、獨屬於我的衷心。
我注意到,喬一直沒有抬頭。他不敢看我。我知道他已經膽怯了。
這很正常。這件事於我來說最多隻能說明我比較怪,但實際影響不了我什麼,但對他來說,卻是一種權威的挑戰。
他能對我我坦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有膽子對我說“想”這個字。這已經讓我感到驚喜。
距離秋獵還有兩天時間的時候,我們終於動身了。其實我們動身的時間稍微早了一些,那邊的莊園早都已經收拾好了,我們要帶的東西並不多,再遲一些過去也完全夠了。但我故意纏磨爸爸媽媽,我說我已經迫不及待要去郊外的房子住了。這樣的小事,他們當然依著我,隻是提前一天過去而已,並沒有什麼。
我穿著媽媽給我定做的新騎裝,和媽媽坐在馬車裏,爸爸騎馬隨行在我們旁邊,周圍都是騎馬護衛的騎士。我時不時掀開馬車的簾子,看著爸爸的身影,似乎要不停確定,他就在那兒,沒有遠離。
爸爸看見我的動作,笑著問:“小佩爾也想騎馬嗎?要不要坐在爸爸前麵?”
因為要參加秋獵,爸爸並沒有穿平時的禮服,而是穿著一身深綠色的騎裝,黑色的腰帶與長筒靴,白色的手套拿著馬鞭,袖口與胸襟的寶石紐扣扣得一絲不苟,腰間懸掛的金色流蘇微微搖晃。比起穿禮服的儒雅,爸爸穿騎裝的樣子就更加英武和高大。
我渴望地在他身前看了一眼,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他是說要不要坐在他的馬前麵,讓他帶著我騎馬。小時候我就經常像這樣被他帶著騎,我一開始的騎術就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可現在我已經長大了,再這樣坐在他的馬前已經不合時宜。
再說……
我最終還是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