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過後的那幾天,我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我那天的反應將凱倫和凱蒂嚇壞了。他們說,我當時的臉色蒼白得像鬼,似乎下一秒就要暈過去。我告訴他們我沒事,隻是最近有點著涼。我叮囑他們不要將我今天的事說出去。
但即便他們什麼都沒說(這點我很確定,他們一向信服我),媽媽還是察覺出我的臉色不太對。我隻能解釋說是自己累了。但“累”這個字眼已經足夠引起媽媽的警惕和重視,她辭別希德夫婦,帶我回了塔拉堡。
當天晚上,爸爸也知道“我累了”這件事,特地來我房間看望我。他用手試探我額頭的溫度。他的手很大,帶著一種幹燥的體溫,讓我眷戀又抵觸。試探了一會兒,爸爸嚴肅地說:
“還好沒發燒。”接著他又說,“看來是最近沒休息好,那明天的騎射課就免了吧。”
是的,他們總是這樣,看起來很愛我,而實際也是。有關於我的一點小事在他們眼裏都值得慎重。可,既然如此,爸爸,你為什麼還要那麼做呢?我雖然一直堅持那個男人是“不明身份”的,可是,我第一眼就認出來是你啊!這個世界上到底要有一個與你多像的人才能讓我錯認呢!
我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以至於,我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到現在,從那件事發生已經過了一周多的時間,有時間潤色,我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
太亂了!一切都太亂了!明天不上騎射課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正好需要一天的時間好好理清一下腦中的思緒。
第二天,我故意起得遲了一點。我閉著眼睛,連掀開簾子的女仆都沒發現我在裝睡。西亞顯然是受過叮囑,看我睡地明顯超過了過往起床的時間也沒有叫我。她輕手輕腳地把簾子合攏。現在,這被絲質紗簾籠罩的小小天地中隻有我,我幾乎下意識地感到輕鬆,似乎這麼多天壓抑我的情緒,那些紛擾的化作碎片的畫麵突然消失了。我享受著這難得的清淨,開始整理昨天在宴會上得到的信息。
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德米拉夫人是個表裏不一的人。她極有心機,似乎喜歡營造一種讓眾人敬佩的形象來偽裝自己。這不一定是有什麼目的,可能就是她本人喜歡這些,她喜歡別人的誇讚,喜歡“好名聲”。這不算是缺點,因為至少到目前為止,她沒有露出明顯的馬腳,即便被我看到了那天的事,我沒有證據,更不可能揭發她,所以,她依然是“完美無缺的”。
至於爸爸,我依然不能確定那天的人是他——在我找到更直接更能說服我的證據前,我是決不會承認這點的。無論是我逃避的心態,還是從小以來爸爸給我培養的理性思維都在告訴我,不能這麼草率地下定論。假如真有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卻魯莽的揭開了這一切,那因此而導致的後果將是我不能承受的。
我依然需要觀察他們。觀察爸爸、媽媽、德米拉夫人,我需要尤其注意可能會同時出現爸爸和德米拉夫人的一切場合。我依然需要探求背後的真相,或許,珍妮是個很好的切入點。
此時此刻,我終於敢承認,我接近珍妮是有目的的,或許在看見她的第一眼起,我對她的感受就不再單純。直麵真相能讓我看到自己的醜陋,珍妮的天真與信賴更讓我受到了良心的譴責。可即便如此,我依然不想改變主意。
我寧願付出醜陋的代價,也要探知這一切。
爸爸給我的一天“假期”過了之後,我照常上課,但是,我卻沒有去看我的小馬。甚至,我在有意克製自己不去馬場。
珍珠是一匹多溫順漂亮的小馬啊——可我卻怕自己喜歡上它。我盡量不去想它是我十二歲的生日禮物,它很有可能是爸爸在跟德米拉夫人私會之後,才吩咐人從馬廄裏牽出來的。我不敢去想他當時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我抵觸這匹小馬,似乎隻要我不去看它,就能避免想起那天的一切。
可爸爸卻主動來問我,“佩爾,你最近怎麼很少去馬場?”他微微皺眉,卻並不是訓斥的語氣,似乎隻是疑惑:
“你忘了你的小馬了嗎?爸爸教過你的,馬兒是我們的夥伴,我們要從小和它們培養良好的關係,你應該經常去馬廄看看,給珍珠刷刷毛,或者喂幾塊糖。”
我當然不敢說出真相,我隻能含糊地說最近是我疏忽了。為了讓爸爸放心,我第二天不得不主動去看望珍珠。自然我也見到了雷諾。我的內心有些複雜,其實我知道爸爸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很顯然,是雷諾告訴他的,他是我的騎射老師,熟知我來馬場的頻率。雖然雷諾已經向我行過效忠禮,是我的騎士,但他畢竟是來自騎士營,如果爸爸刻意問他,他是無法拒絕回答的。
這讓我生出一種無力感。我再次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太小了,能做的事太少。我想探知真相,但事實是,我自己難以單獨出門。爸爸媽媽總是不放心我,如果我要出去玩,找布雷迪兄妹或者參加其他活動,我的身邊總是少不了人,比如我的女仆們以及護衛的騎士,我想隱秘地做一些事是非常困難的。在我身邊可以完全信賴,信賴他們對我的衷心超過對我的爸爸媽媽的人太少了,西亞可以算作一個,她從小就服侍我,更是我的朋友,除此之外就沒有了。雷諾雖然名正言順是我的騎士,但爸爸在他心中的權威顯然要超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