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張母進臥室午睡,卓悠在陽台上看風景,這是個安靜的舊小區,院子裏有好幾棵百年銀杏,不知誰家養的鴿子,時不時從頭頂呼啦啦地飛過。
張鬆嶺走過來,站在卓悠背後,發現她在發呆。張鬆嶺問:"你怎麼了?"卓悠深吸一口氣,說,"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有一個這樣的母親?"張鬆嶺頓住了,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並不是想刻意隱瞞什麼,因為卓悠根本就沒有問他什麼。之所以讓卓悠來家裏做客,就是想把他的情況,全麵地、客觀地展現給她。一個謙和的病母和一個真誠的兒子,要不要選擇,全憑卓悠自己做主。
卓悠繼續說:"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有一個這樣美麗的母親?我的天,我站在她麵前像醜小鴨一樣。"她轉過頭,認真地說,"你的母親,一定擁有許多愛,隻有心裏有愛的女人,才可以活得那麼美。"張鬆嶺從後麵環住了她的腰,張鬆嶺說,"你也可以這麼美,你也可以擁有許多愛,因為你還有我。"卓悠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像張鬆嶺的母親那樣美,那一看就是個美了一輩子的女人,也就是說,她一輩子都擁有愛,丈夫的,兒子的,甚至是陌生人的。
而卓悠呢?從來沒有被熱烈地愛過。總是一旦有人追,隻要人還過得去,就趕緊答應,匆忙戀愛,匆忙發現這並不是愛情,然後再匆忙離開。
她的精神總是處於遊離狀態,有時安靜,有時亢奮,讓張鬆嶺不放心。
她對張鬆嶺說:"左家聲居然還在給我打電話,約我吃飯。"她說:"你說人怎麼可以不要臉到這個地步?"張鬆嶺在這時就拍拍她的頭,說,"好了,我把引起你不愉快回憶的人和事都給拍掉了。"張鬆嶺的優點是他不願過多評價別人。他的生活極其簡單,就是醫院,家和卓悠。
他認為卓悠也應該和他一樣,安靜、沉穩地生活,過多過雜的思緒對健康是有害的,要堅決摒棄。
他讓卓悠幹脆換掉手機號,他說,"反正你現在沒工作,換了手機號,再換個新單位,開始嶄新的人生!""哦,還有嶄新的男人,卓悠,連我自己都羨慕死你了。"張鬆嶺說完就撲過來嗬她的癢,兩人嘻嘻哈哈地笑鬧一陣。
玩過鬧過了,卓悠仍然會時時處於遊離狀態,發呆,做噩夢,精神不集中。張鬆嶺決定,帶她去看心理醫生。
卓悠堅決地拒絕,她說,"我會處理好的,你給我時間。"而張鬆嶺萬萬沒想到,卓悠的處理方式居然是爽快地趕赴左家聲的約會。
他從衛生間出來,發現卓悠在打電話。卓悠說:"八點,不來你就是小狗。"卓悠的語氣是一種陌生的嫵媚,這種嫵媚也不適合她,太僵硬了,看來還沒有練到很純熟。
卓悠掛掉電話,開始洗澡,換衣服,坐在鏡子前,一遍遍往臉上塗抹五顏六色的東西。
卓悠把自己打扮得像棵寂寞的聖誕樹。她對張鬆嶺說:"我去找燕妮喝茶。"說完她就出門了,高跟鞋沒穿穩,在門口還扭了一下。她一定是太緊張了。
張鬆嶺坐在街邊花台上。在他的身後是富麗賓館,四星級,據說裏麵的夜宵不錯。二十分鍾前,卓悠乘坐的出租車在這家賓館門口停了下來,張鬆嶺尾隨著卓悠,看著她昂揚地走進大堂,在大廳沙發上坐了下來。沒過多久,那個世界級"猥瑣男"冠軍得主左家聲也來了,兩個人背對著張鬆嶺,交談了幾句,張鬆嶺看不見卓悠的表情。
接著兩人去前台,開房手續在兩分鍾之內便辦妥,左家聲在前,卓悠在後。直到兩人進了電梯,張鬆嶺這才走到電梯前,盯著顯示屏上的數字一直跳到十八層。
張鬆嶺從賓館裏退出來,重新坐回到花台上,心已經感覺不到痛,隻是全身骨頭都是硬的。
他沒有離開,盡管親眼看見電梯載著卓悠和左家聲上樓,但在潛意識裏,他仍然不怎麼相信將要發生,或許現在已經發生的一切。
有那麼一秒,他甚至想衝進電梯,把卓悠抓出來,他要質問她,"你到底想怎樣?"但他又深刻懷疑,自己是否有這個權利。離了婚的卓悠,忽然有主見得可怕,她要做的事似乎沒有人能夠阻攔。
他覺得自己一定坐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突然,他又看見了卓悠,卓悠還是剛才那身聖誕樹打扮,隻是手裏多了一包東西。卓悠是跑出來的,而且跑得很急,仿佛被人追趕,看到張鬆嶺時,她驚得一退,差點打個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