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全的是朱小虎的內心,他左看看,右看看,江燕妮點完菜,抬起頭來問他,"你找什麼?"朱小虎說:"我在看馮漢珍會不會忽然躥出來。"江燕妮哭笑不得,很想刻薄他一句,"這麼貴的地方,可能你一輩子都舍不得帶她來吧,所以放心好了,她找不到路的。"想了想,畢竟今天是朱小虎埋單,就忍了。偵察完周邊環境,朱小虎總算安穩下來,一邊往鍋裏下菜,一邊對自己目前的新公司大講特講,無非就是前途有多麼好,自己有多麼被老板看重。
不得不說,朱小虎這個人品性是不靠譜了點,但能力還是有的,否則也不會打拚幾年後,攢下了一張硬挺挺的存折。上麵的數字,據他自己對江燕妮說,"你看了保證會大吃一驚。"江燕妮從來就沒有想要吃一吃這個驚,今天卻有了興趣,她近乎無賴地逼問了朱小虎。
朱小虎扭捏一番,做作一番,還是說了,"九萬。"還真是令人吃驚。這個酷愛真維斯牛仔褲和匡威板鞋的男青年,其實要是肯和馮漢珍相親相愛,舉案齊眉,老老實實地過日子,倒真算是一段佳偶良緣。
江燕妮差一點就熱淚盈眶。正當江燕妮打算好好勸一下朱小虎,讓他乖乖回去結婚生娃的時候,忽然耳朵裏傳進一個聲音,非常非常的熟悉。那個聲音從半截屏風後麵,以極大的分貝,極刺耳的擴張效果,衝擊著她的耳膜。江燕妮感覺自己背都僵了。
鄭雪城正在宴請一桌客人,大約是生意上的關係戶,工作沒有了,關係卻是資源,更要加緊維護才是。
鄭雪城的笑聲像他的人一樣雪白爽朗,失業和失戀,在這個男人的世界裏,大約屁都算不上一個。
朱小虎看到了江燕妮臉色的變化,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然後天雷地火的事情瞬間發生。鄭雪城一抬頭,目光越過屏風,便發現了江燕妮的背影。令江燕妮沒想到的是,鄭雪城居然大聲招呼了她。鄭雪城隔著屏風叫道:"那不是江小姐嗎?好巧啊!"江燕妮不知所措,這樣的場合下鄭雪城不是應該裝作不認識才對嗎?她可沒有忘記,那個男人幾天前差點把自己掐至昏厥。然後鄭雪城就大步跨進江燕妮的包廂,並不由分說把她從桌子前拉走,正眼都沒看朱小虎一眼,仿佛朱小虎是一團他看不見的空氣。
江燕妮大約是被囂張的鄭雪城嚇傻了,她居然沒有反抗,像個木頭一樣,直到鄭雪城跟她介紹了一桌子的人,"這是張總,這是王總,李總。"某總更是不由分說地便給她倒了滿滿一杯酒,那個胖子說,"小鄭的朋友麼?來,替小鄭幹一杯。"江燕妮轉頭看著鄭雪城,她的思路還沒有轉過來,她隻記得,這個男人現在與她什麼關係都沒有了。
江燕妮擋開胖子伸過來的酒杯,想走,可是卻被鄭雪城拉住了。鄭雪城揚著熱情洋溢的笑容對她說,"喝兩杯嘛,給個麵子嘛!"鄭雪城說:"誰不知道江小姐海量,巾幗不讓須眉,想當年,不知道幹翻了多少男人呢!"滿桌的男人哄笑起來,差一點就為鄭雪城的雙關語熱烈鼓掌了。而鄭雪城繼續熱情又無辜地鼓勵江燕妮,"今天不喝了這杯,就是不給我鄭某人麵子,賞個臉,我們在座諸位,可都等著被你幹翻呢!"快活的笑聲再次響起,人們大約無比羨慕鄭雪城,在美女麵前講話那叫一個大膽。氣氛多麼好!情誼多麼深厚!江燕妮隻好從命,仰起脖子一飲而光,眾人喝彩。
這才放江燕妮走,像放走一個陪酒女。可是陪酒女走到門口,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鄭雪城大聲說,"你少喝點酒。"鄭雪城轉過頭來,看著江燕妮,人們也都轉過頭看著她。江燕妮的臉已經不紅了而是白,她白著臉,笑吟吟地說,"你有陽痿,酒喝多了對你自己不好!"這次輪到鄭雪城臉紅了,他直著脖子吼,"你他媽胡說什麼?誰陽痿了?"江燕妮無比篤定,無比堅決地說,"你陽不陽痿自己知道!"江燕妮哭了一場,一出澳門豆撈就哭了。朱小虎十分稀奇,要說這輩子他都無緣看見的奇觀,一是火星撞地球,再一個就是江燕妮的哭泣。可是江燕妮今天哭得歇斯底裏的,好像要把腸子都噴出來,他又覺得,這種奇觀不看也罷。他急得抓耳撓腮,也沒辦法安慰一個痛哭的女人。想了想應該遞張紙巾,可是摸摸自己兜裏,也沒有紙巾。於是跑去附近的小超市買紙巾,等回來一看,江燕妮已經不見了。
江燕妮獨自打車走了。今天是應該被忘記的一天,臉也丟了,潑也撒了,回頭誰再提誰是王八蛋。
似乎她贏了。她想鄭雪城應該更想哭一場吧,本想汙辱個婦女,出口惡氣,沒想到反被婦女汙辱了。
她以為鄭雪城是恨她的,就像她恨他一樣,可她沒想到鄭雪城隻是輕視她。恨還算好的,恨至少代表重視。
心裏真疼啊,似乎比發現鄭雪城騙她那一刻還要疼,比鄭雪城掐住她脖子那一刻還要疼。疼得真是沒有辦法。朱小虎的電話打來,江燕妮接了,此時,她坐在出租車上。朱小虎在電話裏問:"你在哪裏?"江燕妮停頓了三秒,然後眼神掠過車窗外一幢高大的建築,她說,"錦江之星,你來嗎?"錦江之星是一家連鎖酒店,幹淨溫馨又便宜。便宜,隻是江燕妮的認為,對朱小虎來說好貴好貴。一間大床房,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