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反目成仇的也許是第二天,也許是下一秒。蔣大平到底會不會去找齊強?他會對齊強說什麼?自從蔣大平一反常態反複發瘋後,沈英男對他就一點把握都沒有了。
江燕妮說:"這是因為你的出爾反爾,算計利用,把他逼得不僅沒有退路,簡直連尊嚴都沒有了。"江燕妮說:"你以為報紙上的社會新聞版裏,那些弑父殺妻的人是怎樣的變態麼?事實上都是正常人,不過是被逼急了。"沈英男憂心忡忡地問:"按照蔣大平目前的精神狀態,你說他會不會一時想不開殺了我?"江燕妮端著咖啡杯,想了想,篤定地點點頭說,"嗯,有可能。"蔣大平當然不會殺人,他隻不過在睡了一覺後,仍然決定去找齊強討個說法。
為了一個女人挑起血雨腥風,史上最有名的是特洛伊戰爭,最不有名的就是眼下這一幕。
沒有燈光,沒有音效,沒有攝像機,也沒有路人圍觀。可事實上足夠驚心動魄。
齊強的車遠遠地開了過來,在齊強到來之前,沈英男已經在原來的公司樓下等了他二十分鍾。
等待,是沈英男的常態。況且,她是來早了,她怕齊強來看不見她,會上樓到公司裏去找,不要懷疑,現在的齊強完全有這個殷勤度。
在遠遠看見齊強車子的同時,沈英男也看見了另一個人。蔣大平,他剛好從對麵的公交站台跳出來,恐懼像隻蚊子一樣,啪地拍在沈英男腦門上。蔣大平直直地向她走了過來,齊強的車也直直地向她開了過來。
世界似乎調成無聲狀態,汽車喇叭聲,路人的喧囂聲,小販的叫賣聲,此刻全都消失了。唯有兩個男人,以兩種行進方式,呐喊著向她飛奔。
沈英男感覺自己的腳被釘子牢牢地釘在了地麵上,她動彈不得,事實上她想轉身逃跑。
上帝在這時睜了眼,齊強的車子在離她最近的一個紅燈口停下來,近得沈英男可以看見齊強茂密的頭發和微皺的眉頭。蔣大平捷足先登,他離沈英男越來越近。而沈英男隻能無助地看著,無言以對,也無計可施。其實換一個女人,比如江燕妮,這都不算一個事。未婚女青年江燕妮從來不避諱自己交過多少任男朋友,和多少男人睡過覺。不承認,甚至想刻意抹殺,不僅是對自己的否定,更是對自己的汙辱。
然而認知不同,不管是在批發市場買衣服,還是不承認和男人睡過覺,未婚女青年江燕妮永遠無法說服離異婦女沈英男。
所以沈英男麵臨著的悲劇,事實上是她自己造成的。這個悲劇目前正在上演,蔣大平已經逼近了沈英男,他問,"你在等他?"
綠燈亮了,齊強繼續向他們駛近。沈英男以自己都沒有料到的態度迅速軟下去,她哀求了蔣大平,她說,"你要是對他開口說一個字,我就完了。"沈英男說:"算我求你,不要來破壞我們,你根本不能理解一個離婚女人有多難?"
沈英男說:"我累了,你懂嗎?"蔣大平沒有說話,也許他很迷惑,沈英男累嗎?他對她那麼好,恨不得把心掏給她,多麼不知足的女人。蔣大平的目光裏呈現出一種灰色,悲愴,絕望的灰。沈英男的心墜了下去,這一刻,她放棄了抵抗,打算接受命運。所以當齊強的車穩穩地停在麵前時,她甚至令自己擠出一個微笑,打開了車門坐了上去,仿佛蔣大平不存在一般。她在等著蔣大平撲將上來,甚至攔在車頭,證明他的存在不容忽略。
她在等著,可是蔣大平許久沒有動靜。齊強似乎也毫無察覺,卻忽然問,"你們認識?"沈英男這才發現蔣大平不知何時轉身走掉了,齊強盯著的,是一個曖昧不清的背影。沈英男頓了一下,然後小聲說,"不,問路的。"朱小虎出現在失蹤的三天後。他果然來找了江燕妮,馮漢珍的估算完全正確。
江燕妮記得馮漢珍掛斷電話前的最後一段話,是要求江燕妮發現朱小虎後,立即綁了送還給她。
可朱小虎豈肯乖乖被人綁了押送,換工作是早有預謀,早在逃跑之前,他預先從與馮漢珍同居的房子裏偷走了自己的衣服和存折,出現在江燕妮麵前的朱小虎是悲壯的,帶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絕神氣。
江燕妮其實很想嗬斥他,此刻的江燕妮,就算金城武找上門來也沒有興致,何況是頭發油膩,滿身煙味的優秀進城務工青年朱小虎。
朱小虎卻要請她吃飯,而且一定要請。朱小虎最近換了工作,大約變得比較有錢了,請江燕妮吃飯的總數已經達到三次。
江燕妮答應了,盡管心情惡劣,可是不錯過任何一頓飯,始終是她的人生宗旨。
他們選了澳門豆撈,據說不太便宜,而且不太好吃。可是江燕妮和朱小虎,此刻對這兩件事都不在乎。朱小虎要的,是可以和江燕妮一起吃飯;江燕妮要的,是趕快馬虎吃一頓,然後讓朱小虎滾蛋。
進了門,發現環境倒好,用屏風將桌子隔成一間一間的,又沒有隔死,四麵都可以進出,把酒言歡和大打出手,都比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