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想到,太後娘娘竟把她穿衣服這件小事記掛在心頭,不僅不聲不響做好了衣服,還派人一件件叮囑她要怎麼穿。這是母親從小到大,從未做過的事……她一直穿的是姐姐們的舊衣服,有時候,姐姐甚至寧可賞賜給丫鬟,也不樂意給她穿。冬天穿的舊襖子,跑棉得厲害,她隻能凍得縮在屋子裏,看著姐姐們歡樂地打雪仗。她對一切都習以為常了。
這就是……被關心的感覺嗎?
她抑製住眼眶的濕潤,鄭重地行禮:“臣女,謝太後恩典!”
趙淩朝還想再揶揄她,看見她的反應,卻生生止住了話頭。
小豆芽菜的眼神裏似乎有種他從未體會過的感情。是感激?還是……虔誠?
他覺得這地方不適合自己呆了。
“那麼久找不著陛下,恐怕陛下身邊的奴才們會擔心吧?謝小姐也該讀書了,太後娘娘給了兩個月時間學‘三百千’,時間很緊迫。”
杭嬤嬤開始趕趙淩朝走。
太後娘娘叮囑過她,不要讓皇上和謝小姐接觸過多,以防謝小姐若是以後想出宮嫁人,名節有損,不能和心儀的夫婿在一起。
兩個月學“三百千”?
趙淩朝的關注點在這。
自己是如此的天資縱橫,卻也花了半年。母後憑什麼要求這個其貌不揚的小豆芽菜兩個月學完啊?
這是看不起自己?還是更喜歡豆芽菜?
趙淩朝心裏憋屈,特別不想走,特別想留下來找回自尊。可是杭嬤嬤是自進宮就跟著母後的老人,他不敢不尊重。
他不情不願地出門。
“你肯定不可能學完的,朕會替你去和母後求情的。”
這是小皇帝臨走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謝穎在家裏早就被打擊慣了,小皇帝的茶言茶語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她珍重地和杭嬤嬤把衣服收拾好,就繼續開始苦學了,甚至比之前更加刻苦。
太後一直沒有見她,仿佛把她遺忘了一樣。謝穎把曲承遙折的那支報春花精心做成幹花,塞進杭嬤嬤替她縫的香囊裏。每當她一個人覺得害怕,或者壓力過大的時候,就摸出來,把香囊靜靜地貼在臉頰上,頓時就又有了無限的力量。
兩個月很快過去了,她已把“三百千”三本書吃了個透徹,每個字都練習過百遍以上。
麵對曲承遙的考校,她感到胸有成竹,甚至期盼那一天快點到來。
果然,這日,一個女官來宣旨:
“景坤宮傳召。謝小姐,有請。”
曲承遙穿著新做的青蔥色緞麵襯衣,豆綠百褶裙,跟在女官後頭往景坤宮走。
這是她兩個月以來第一次出步勝齋。
路上的景致是衰敗和繁盛錯雜的美麗。已經是春末了,一些妝點宮道的花衰敗了,牡丹卻在盛放。
沒走幾步,她就看見了“景坤宮”的匾額。她其實隻認出了“景行維賢”的“景”,和“宮殿盤鬱”的“宮”,因為《千字文》裏學過了。但是已經認識這兩個字,她怎麼會猜不出中間的字就是“坤”、這裏就是太後娘娘的寢宮呢?
“坤”,一定是十分美好、十分耀眼的字眼吧。
她暗自記住了從步勝齋到景坤宮的路——原來,她一直和娘娘靠得這麼近。
隻要能通過考校,得到認可,她就可以經常來找娘娘請安了吧?
她暗自給自己鼓勁。
邁進景坤宮,她被宮人領進一個偏僻的書房。太後不在裏麵。書房裏冉冉升著安神的香。
謝穎眼睛看直了。三麵牆都是書架,滿滿當當,比父親的書還要多。
“謝小姐,太後娘娘突然有要事處理,現在在正殿,請你稍等片刻。”
宮人用青花小盞替她倒了一杯花茶,就離去了。
即將見到太後娘娘、麵對考驗的激動和興奮被冉冉熏香味中和,不知怎的,謝穎竟然鬆弛了下來,還有些困頓。
她捧著茶盞,站在書架前,掃視起書架。
不知是不是因為以前誤入父親書房被打過,她現在站在書架前,還有些心虛。
但是對書籍的渴望和好奇戰勝了心虛,她迫切地想要檢驗自己這兩個月的學習成果。
……太後娘娘很好,一定不會訓斥她的。
她看到了一本書,書名叫《齊民要術》。書名的四個字全部認識,這是個好的開始。
她把《齊民要術》抽出來,坐在一邊的矮凳上,翻開第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