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生看見降穀零的動作明顯滯住了,看著那部手機,呼吸漸漸變得有些急促。
降穀零閉上眼,平複了一下,將手機遞給奈奈生。
“這裏麵,是我當時叫過救護車和報警之後,在他們來之前拍的照片。”
奈奈生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是案發現場的照片!
她沒有立刻接,而是小聲反問:“我可以看嗎……?”
“可以。”
降穀零靠著床坐在地上,抓了把後腦的頭發,“這起案子上了很多次報紙,你如果真的想查,其實也能查得到。”
奈奈生小心翼翼地接過,長按開機。老式手機的電池相當能打,居然這麼久了還能打開,裏麵剩了一格的電,她不敢浪費時間,連忙打開相冊。
最下麵有大概二十幾張照片。
她從第一張開始看起,越往後翻,心越涼。
她明白零為什麼要換手機了。
這樣的照片存在手機裏,大概光是無意間看到都會讓人產生窒息感。零當時是怎麼想到要拍下現場的呢?
照片裏明顯是事故發生後的畫麵,似乎是深夜,周圍居民區的燈都亮得稀疏,隻有頭頂的路燈提供了一點光亮。
天上紛紛揚揚落著雪片,地上也鋪了層白色,在東京難得見到這樣大的雪。
雪地會讓更多痕跡得以留存,但也會掩蓋痕跡。
……這大概就是降穀零想到要拍攝的原因。
奈奈生數不清今天第幾次想要歎氣了。
零他居然能在這種時刻依然保持頭腦清醒……
再往後翻。
其中有一張遠遠地拍了那條路的全景。
是一條不算寬敞的小路,僅夠一輛車通行,如果有車高速駛來,大概連躲都沒有地方躲。零的父母當時麵對的,是讓人光是想象都會感到絕望的處境。
道路左右各橫躺著兩個人,奈奈生咬著唇去看,男人的手直到最後一刻都還掙紮著向前伸,觀察車轍的話,他伸手的方向大概是肇事車輛離去的方向,是想讓逃逸的司機不要走,幫他們叫救護車嗎?
躺在另一側的女人安靜地像是睡著了,長裙表麵被雪浸濕,染成深棕色,大大的裙擺在雪地上散開。她手裏攥著一隻錢包,奈奈生放大去看,那是芙紗繪的包。
上麵標誌性的銀杏葉,讓人想起創始人那一頭漂亮的金發。
零的母親也是金發,降穀零的發色和瞳色大概都是遺傳自她,隻可惜畫麵中的女人緊閉著雙眼,再也沒有機會睜開那雙漂亮剔透的紫灰色眼眸。
奈奈生沉默著翻到下一張。
降穀零專門拍了好幾張路麵上的痕跡。
車轍、腳印和血跡混在在一起,因為是冬天,穿得很厚,血並不多,其他痕跡就更加清晰可辨。
這條小巷很偏僻,短時間內似乎沒有人走過,雪地上一共隻有四種腳印。
兩個分別來自皮鞋和高跟鞋,從腳印來看,兩人並肩而行,且沒有進行任何折返或徘徊,應該來自零的父母。
剩下的兩個是運動鞋的痕跡,其中一個在案發現場徘徊多次,是零在拍攝。
“零,你那天為什麼會在現場?”她邊看邊輕聲問。
降穀零扯了下唇角,“我是去送傘的。”
那一天東京初雪,父母加班到深夜,他擔心他們回來路上不安全,臨時起意去送傘。
從車站一直走到公司,發現父母電話撥不通,才在門衛那裏聽說他們提前二十分鍾已經走了。
而且並沒有往車站的方向走。
降穀零順著門衛指的方向,大概走了十分鍾,就聽見了遠處車輛撞擊物體的悶響。他繞過轉角,正看見一個人倉皇地往車上跑。冬天穿得嚴實,那肇事司機還戴了厚厚的帽子,根本看不清五官。
還沒來得及攔下,他就發現躺在地上的是他的父母。
“我最後隻記住了肇事車的車牌號。”降穀零說,“但警方說那是輛偷來的車,真正的車主那天有不在場證明。”
奈奈生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零,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些照片,你拿給警方看了嗎?裏麵應該有很多有用的信息。”
“不。”降穀零嗓音有點啞,“他們看了一眼就還我了,後來進行現場勘驗的時候,說現場沒留下什麼有用的線索,所以會從車牌和路麵監控的方向去查。”
而這兩個方向後來也不了了之。
所有的證據都湮沒在那場大雪裏,隻有降穀零拍下的這些照片可以幫她還原當初的現場。
當初負責這起案子的警官居然會忽略這些重要證據,該不會是將這起事件完全當作交通事故來查了吧?
奈奈生心底升起一股無名火。
再看降穀零的表情,她甚至能想象當初的警官從他手機裏看到這些照片的反應。
——什麼樣的人會在發現父母出了意外之後第一時間想到拍照?
零當初,大概遭到了很嚴重的誤會。
奈奈生攥緊自己的手機,深呼吸,接著仔細觀察照片上剩下的最後一種足跡。
那是肇事司機的足跡。
降穀零看見了他倉皇逃跑的背影,看痕跡也確實如此,往車輛離開方向的足跡邁得很開,是他聽見降穀零過來之後全力奔跑的證明。
但一旁反方向的足跡……
奈奈生瞳孔一縮,來回看了幾遍之後,渾身血液像凝固一般。
“零,這個反方向的足跡,也就是那個肇事司機下車來看你父母的時候留下的足跡,間距趨於一致,而且步伐跨度不大,說明他……”
她有些說不下去。
說明他……很冷靜。
不慌不忙,一步一步地朝著被自己碾壓過去的兩個人走來。
……
這是發現自己不小心撞到人之後急忙下車查看的司機,該有的反應嗎?
奈奈生盯緊了照片裏的痕跡,仿佛能想象到那人悠哉地下車往這裏走來,然後停在降穀零的父母麵前,居高臨下地俯瞰兩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