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受傷的鱒魚 第1章 離歌(2 / 3)

這,太不真實……

畢業20年以後,我依然清晰地記得:

當年東大倒計時,截止到四月天,江雪,四人團,都是我生命中天衣無縫的一環。

麵對例行的畢業分手大風暴,我們依然逆流而上:擺在東大四人組麵前的,簡直就是好萊塢的星光大道——

我和江雪“夫妻雙雙把家還”,保送本校讀研;

林晨楓則順利簽約本地電視台,東大僅兩個名額;

高放呢?更牛。

這廝靠網站發家剛掘到第一桶金。成功實現畢業即創業,成為校園版高富帥指日可待……

東大四人組傳奇,看上去沒有絲毫被格式化的可能。

工作很多年以後,我依然固執地奢望:

自己能有個“月光寶盒”,將我和江雪,也把我們四個通通打回到那個四月。

對,回到四月,讓我們的青春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如果重新來過,我們四個的人生,絕對不會是這個樣子。

可是,我們有重來的機會麼?青春,隻有速來,何曾有過重來的機會?

所以,寶盒隻是傳說,重來隻是妄想。時光無情流淌。

那個六月底,我隻能眼睜睜看著江雪,被別人牽著手消失在機場。

彼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自己變身彩雲追月。

從機場送別江雪,我回宿舍拽上行李,一秒鍾都沒多待,不回頭就直奔大江對岸的江北工程機械公司。

吻別都成奢望,東大在於我還有什麼念想?

送別我的,隻有東三舍前那兩株高高的鳳凰木。

四年來,我默默地看著它長高枝繁葉茂;

四年來,它默默地看著我長大風華正茂。

每到夏天來臨,鳳凰木火紅的花朵,就急不可耐地招搖在過度曝光的傾城之戀中,綠油油的葉脈肆意滋長,綠意擋不住地向外冒,簡直將整個東三舍外牆都染綠了。

師兄們都說,東大的鳳凰花隻開兩季:一季喜相逢,一季話別離。我聽了一笑而過,隻想著鳳凰於飛的好意頭,到今天才知道:師兄絕對是經驗之談——

從相看兩不厭,到相顧無言,原來並不遙遠。

東大到對岸的工業區就15分鍾車程,隻隔一座大橋,還是同一個城市,但已沒了同一個夢想:上了公交車,我感覺自己跟四年前一樣,再次背井離鄉。

天知道,一路上,我念叨最多的不是江雪,而是……關雲長。

遙想關公當年:兄弟走散了,無奈投靠曹操,暫時客串回漢奸。一朝得知哥們下落,當即過五關斬六將,為桃園三結義n周年獻禮,奉上一部激情大片。

彼時,末路狂奔向曹營,雲長兄是怎樣的心情?

嗨,還是別想啦……

自己壓根沒資格玩穿越,和人家風雲對話。

四人組3周年紀念日剛過,就被我這叛徒一手毀了。

毀得幹淨徹底。

可我腦子裏還是忍不住放電影:

接下來,人家兄弟仨劫後重逢,雲長他哥樂極生悲,冒出一“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金句,桃園三人組從此流芳千古!

隻是照雲長他哥的標準一套,我自己現在豈不是缺胳膊少腿、還裸奔的一族?

【切換央企時間】

報到後就是二次分配。我被告知分到塗裝廠。按慣例要先深入群眾,在機械動力科小組見習一陣。

咱來得太早,廠裏幹脆先放了我兩周假。等大部隊來報到後一起安排新員工入職培訓。反正來日方長,也不在乎這一下。

這家大企業位於長江北岸一隅,江北區一帶都是老工業區,而江工又是其中的翹楚;作為國家一五計劃時期的重點項目,幾十年發展下來,頗有點獨立王國的意思。如果不是兩個月前的畢業設計,這裏幾乎從來沒真正進入過我的視線。

這個非典型央企,旗下二級專業廠多達18個,加上集團數不清的職能處室,員工總數多達五六萬人,簡直就是一個整編正規軍的建製。要加上職工家屬,保證十萬出頭,那絕對就是集團軍的規模了。

如林的廠房中間,甚至有數十裏的鐵軌穿插環繞,當然,現在基本都快廢棄了。

僅單身公寓,單位就有10來幢。作為國家幹部編製(也是最後的機會了;明年開始的畢業生將不再享受國家幹部編製),新來的大學生享受兩人間待遇,二十平米的屋子,帶獨立陽台。公寓每層還有個公共廚房。

乍一看,很美。卻是淒美的美——

4年前,我同樣是一個人,背著包站在東大宿舍樓前,像鱒魚闖進大海,真是說不出的興奮,仿佛世界就在眼前。

可如今,拿著相當於一個月工資的安家費,我站在整齊劃一的公寓大樓前,感覺就像被當作零件扔進庫房,隻有一點自己聽得見的回響……

還是熟悉的城市,卻是陌生的單位,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宿舍,陌生的同事……這一切,構成陌生的新的動線。

路從這裏消失,夜從這裏開始。現在的我,不管走在哪裏,都是走在夜裏;睡在哪裏,都是睡在夜裏。

同屋當然還沒來,宿舍暫時成了我一個人的動感地帶。我也懶得收拾。除了黃昏時分偶爾騎著單車在街上狂奔一把,回到公寓,關門就幹三件事:吃飯睡覺聽《鱒魚》:

“明亮的小河裏,有一條小鱒魚,

快活地遊來遊去,像箭兒一樣……

那漁夫帶著釣竿,站在河岸旁,

冷酷地望著河水,想把魚兒釣上”

……

《鱒魚》是我們超級四人組的隊曲。

在我們四人組字典裏,鱒魚就是沙丁魚的死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