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寧,站住!”杜益民吼了一聲。
“幹嘛?要三堂會審?”她冷笑一聲。
“有什麼事能不能坐下來好好說?”
“好好說?怎麼說?你把女人帶回家裏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要跟我好好說?”簡寧臉白的像一張紙,可是說出的話卻像利刃一樣無情,“杜益民,不管我能不能生孩子,我都不會跟你生。聽明白了?”
說完她就打開門走了。
“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找的老婆!什麼德性!哎唷,哎唷,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杜益民的媽等簡寧走了之後,一直捂著胸口。
“媽,你那份病曆是從哪兒來的?”
“哼,當然是托關係弄來的。怎麼?你還賴我?你們這半天都生都不出一個孩子來,還不準我過問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你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過分?我能有她過分。你看她是個什麼態度?她什麼時候眼裏有過我這個婆婆,之前好說歹說的時候,她就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讓我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我讓她去做個檢查,她什麼時候聽進去過?嗯?我隻差沒押著人去醫院了!”
“你這樣做,不是侵犯人隱私麼?”
“喲!你還跟我提隱私。什麼叫隱私?這結婚之前就因為宮外孕把輸卵管都給切了,這叫隱私麼?這叫欺騙!這是赤裸裸的欺騙!要不是當初被她那副樣子騙了,你說你隨便找個女的,現在孩子不得都叫我奶奶了?”
“媽!”
“好了,好了,一人少一句,這事兒啊,終歸到底也是他們兩口子的事。我看你就少參合吧。”
杜益民安撫了一會他媽,飯也沒吃就出來了。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的亂轉,他隱隱有種預感,這一次他跟簡寧真的要黃了。
想到這個結果,他竟然有種從身上撕下一層皮似的的痛。
在最初的憤怒之後,他漸漸平靜了下來,之前想不通的事情好像都有了某種隱約的答案。
簡寧的逆來順受,簡寧的溫柔體貼,簡寧的落落大方。他們結婚三年,從來沒有吵過一次架,因為她不會跟他吵。即使因為他媽不對付,她也隻是一避再避,既不會為此斡旋,也不會為此挑釁。他以前總覺得自己的婚姻差了點什麼,但又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麼,就好像一副構圖完美但缺少靈魂的畫作一樣。想到她臨走時撂下的那句話,他才終於明白,那個是他妻子的女人從來就沒有愛過他。
簡寧收拾了點東西,直接就回了濱江市。在回去的路上,她的情緒已經冷靜下來了,冷靜下來之後就是從心底泛起的那股絕望,那份病曆報告已經被她撕毀了,和著往事牽扯出的血與肉,就仿佛冰冷的器械伸進身體深處的那種寒冷,血液漸漸抽空身體之後的那種虛空,就這麼一層一層泛了上來。可是,她再也沒有眼淚。
下了車之後,簡寧這才意識到自己隻提了一個簡單的行李,什麼都沒有買,擔心她媽察覺到異樣,她又打車到了超市,買了好幾樣實用的年貨。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簡寧覺得心一悸,三兩步走到家門口,打開門,就被一股穿堂的冷風吹得倒吸一口涼氣,連電暖器都沒有開,“媽?媽?”她喊了一聲,然後走進客廳,沒人,廚房,也沒人,臥室的門虛掩著,她推門進去,看見她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媽!”她扔下手上的東西,連忙衝過去,老太太的臉一片青灰,泛著病態的青紫,她顫抖著把手放在鼻翼下方,微弱的氣息讓她鬆了一口氣,但很快又被恐懼和害怕占領了,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摸出手機,連120三個按鍵都哆嗦著按不下去。
她衝出門,下意識地想找人幫忙,但是自從她們搬到這個小區後,以她媽深居簡出的性格平時很少跟鄰居有來往,在等待120來的那十幾分鍾之後,她隻覺得漫長得像過了一個世紀。她不可控製地想起那些寒冷徹骨的夜晚,想起那一具吊在客廳房頂上再也不會複生的屍體。
那是一個悶熱無比的夏夜,家裏的氣壓越來越低,她知道她爸已經連續好多個夜坐在樓下客廳裏抽煙了,一抽就一整夜。她躺在自己那張床上,間或還能聽到她媽的低泣。她太年輕了,年輕到並不懂得這場壓抑的風暴隻是一個序曲,而不是終章。那一天,她很早就醒了,睜開眼的時候天還沒有亮。她推開門,樓下還沒有燈,前幾天在家裏幫忙的阿姨就已經走了,她沒有開燈,摸索著走下樓梯,然後一抬頭就看見客廳裏那吊著的軀體,一動不動。那記憶裏的尖叫聲直到今天還會刺著太陽穴一陣一陣的抽痛。
救護車的聲音把簡寧從記憶裏拉到現實,她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東西,跟著擔架上了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