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席晚膳吃的是有人歡喜有人憂,不過晚風柔和,吹在人身上攪得心思浮沉,倒也無心多計較。
滿桌食客各懷心事,就唯獨他蕭成玉醉了個酣暢,非拽著言子苓說什麼要去看月亮。
“這陰沉的天氣,有月亮才怪了!”言子苓皺眉,掰開蕭成玉拽著他袖子的手道。
蕭成玉不服:“這亭子裏頭自然是叫屋頂給擋住了,你隨我換個地方瞧,定然同這副光景不一樣。”
言子苓:“你酒後賞月是又想要鬧哪出?”
蕭成玉笑了笑,悄然垂首順倒言子苓耳邊吹了一口風道:“自然是要隔著眾人單與你竊竊私語。”
言子苓叫他吹的耳尖發癢,恨不得拳頭揮到他臉上。
“我說,你還是將人帶過去依著好,我瞧他今日為了給你捧個場,受的罪可不少。”謝偷白插了一嘴道。
言子苓瞧了一眼還剩下半壇酒的壇子,伸手勾住了蕭成玉的臂彎,衝眾人道:“罷了,那你們盡興,我先將人帶回房裏去。”
——
他說的是回房,結果半道還是叫人給磨的去了庭院裏一處廊橋上。
兩道是長青柳,底下是枯黃蓮葉青草池塘,廊橋盡頭連的是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不過視野倒確實比方才開闊,隨意抬一抬下巴,便能瞧見整片夜色熏熏。
“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成安三十九年,真是轉眼便過了。”
言子苓瞧了他一眼,雙手搭載欄杆上,說道:“酒醒了?”
蕭成玉轉頭衝他笑了笑:“沒有。”
言子苓:“你可當真是給我捧場。”
蕭成玉盯著他的側臉,愈來愈近,忽然垂首輕輕撞了他一下:“不叫我三殿下了?”
言子苓正惱著推開他胳膊,卻又叫他腳步虛浮拽著他的袖子纏上了胳膊,他惱火地咂舌,看著蕭成玉道:“三殿下自重些,莫要給我惹麻煩。”
蕭成玉:“我不會給你惹麻煩。”他肯定道。
言子苓:“你眼下就是個麻煩,也不知道我是欠了你什麼。”他有些幽怨。
蕭成玉聞言皺了皺眉:“那……”他垂眸往自己懷裏掏了掏,“我把這個賠給你,你再忍忍我行不行?”他手中拽著一塊成色剔透的玉佩、衝言子苓頗為誠摯地說道。
言子苓挑眉,瞧了瞧那塊玉佩,“三殿下這是打算拿銀子收買我?”
蕭成玉搖頭:“這可不是一般的玉佩。”
言子苓問:“那這是幾般的玉佩?”
蕭成玉被他逗的發笑:“這是我母妃留給我的玉佩,當定情信物用的,隻此一塊,絕無僅有。”
言子苓:“那您可得收好囉。”
蕭成玉皺眉:“你不想要?”
言子苓笑了笑,微微點頭道:“自然不能要,這可是您將來與人共結連理所憑信物,斷不能趁著今日醉意隨隨便便送人抵押了。”
蕭成玉搖頭:“不隨便,確實是我想要贈你的。”
言子苓:“三殿下還有趕著給人送禮的習慣?”
蕭成玉又擺頭:“如若不是贈你,我再想不到能送誰了。”
言子苓抬眸從他手上拿過玉佩,將他胳膊拽著又將玉佩牢牢實實塞回了他手裏:“自然是來日送你心上人。”
蕭成玉握緊了手中玉佩欲言又止,說道:“那倘若要是再遇不到其他人了該如何?”
言子苓:“天下之大,海角天涯連著千百裏怎麼可能遇不到,等著瞧吧,總有一日會遇到的,你屆時城池也有,錢財房地兩全,何愁找不到一個能贈這玉佩之人。”
蕭成玉抿了抿唇:“你又怎知當真就能遇到?”
言子苓將他平白無故的惱怒噎了一句,頓然有些心虛:“諸事確實都預測不到,但三殿下福澤深厚,日後前途無量自然是一馬平川。”
蕭成玉別開頭道:“你今日倒是出奇地不曾暗諷我。”
言子苓點頭:“我並非對三殿下有什麼不滿,我本以為三殿下自宮中所出,人品生性定然也如他們那些精於算計的權貴一樣。”
蕭成玉:“原來你也是以偏見看人。”
言子苓柔聲道:“我又不是聖賢,自然做不到止於流言、以寬厚待眾生。”
蕭成玉:“罷了,我也不是。”
言子苓笑了笑,又道:“三殿下可是真的醉了?”
蕭成玉扭頭看向他,道:“七分醉意,三分清醒,我是要趁著這股酒勁兒,將平日憋在心裏頭的都給倒出來。”
言子苓點頭:“你平日心裏都憋了些什麼?”
蕭成玉:“不知曉具體是什麼,總之很不痛快。”
言子苓:“那便趁著今日吐出來,反正也沒人能聽到。”
蕭成玉戳了戳他的胳膊,笑道:“沒人聽到?那你呢,你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