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廿陸(1 / 3)

同安十一年夏,涉州淪陷,滿城之人屠得隻剩十之一二,舉國皆驚,激起的不是上下一心共同抗敵的民情激憤,竟是周圍幾州百姓連夜蜂擁逃離的情況。而一方刺史,守城將士,完全未想去做任何安撫動員,早在聽到風聲時就逃走了。

所以在匈奴攻下賀州和恪州之時,隻有一群沒來得及逃的老弱婦孺等著他們。

街上隻有緊閉的店鋪門前掛著幾處寥落燈籠飄著光,行人零星,行色匆匆,並未因盟約即將達成而露出喜色,許也知曉風雨欲來,前路難料。

一燈搖曳的燭火被鍋裏猛然升騰的霧氣籠罩,溫珣穿著一身短褐粗布,坐在小攤前的桌旁,慢悠悠地喝著羊肉湯。身旁,是一身農婦打扮的期生,滿臉的滄桑落魄。

不遠處街對麵的酒鋪中,一個高大壯碩的匈奴人正醉倒在店裏,背靠櫃台,右腿曲起,架著手,拎著一小壇酒,嘴裏不知道說著甚話,帶著很重的酒音,溫珣聽不清楚。

“老板,再來一碗素湯饃子。”

溫珣放下手裏的湯碗,眼角的餘光瞄向幾家鋪子外的巷子處,那裏,很久沒有看到人影了。

“好嘞。”老板手腳麻利地開鍋往碗裏灌熱湯,很快就端到溫珣桌前。攤上也無其他人,溫珣把饃子端給旁邊的期生,笑道:“老板過來坐坐罷,咱們閑著聊聊天。這麼晚了,整條街隻有你這處能歇腳暖胃。”

“若不是因家裏還有十幾張嘴等著養活,誰願在這時候還在外頭。”那人憨厚地笑了兩聲,把汗巾披在肩頭,快速打量了一眼期生,坐在溫珣對麵的長凳上,問:“小哥不是本地人吧?”

口音這東西,還真改不了。

“南方饑荒,和賤內逃過來的,沒想到這裏日子更難過。”溫珣歎道,“往年家裏有幾分薄田,日子還算過得去,從未想過會落得如此境地。”

“不是天災,就是打戰,不管讀沒讀過書,日子都不好過呦。”老板見溫珣衣衫發白,談吐動作卻也自帶一番氣質,顯然是個讀書人,低歎了一聲,又慶幸道,“還好匈奴人快要走了,否則這日子還真沒法過下去。你瞧見沒,對麵那匈奴人,已經喝了一晚的酒了,沒人敢進店,店家也不敢趕人。”

“都沒人管的麼?”

“那些官老爺哪裏會管這些。”那漢子道,“他們都是拿鼻孔瞅人的,你要是有氣,那也得憋著,匈奴人把你揍了一頓,官老爺們還會怪你多事。”

“那我得小心些,避開他們點。”

“快回家呦,走在路上,總不安生。”

胃裏裝了宵夜,人也變得昏昏欲睡,溫珣與老板扯了兩句,沒得到甚有用的消息。

臉一偏,手撐著頭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從指縫中,他看到一個人影從巷子處出來,鬼鬼祟祟地看了身後一眼,走了。

溫珣丟下幾枚銅幣,跟上了那人。

寧微已經帶著一隊兵馬去恪州,說是按照大祺風俗,應先過六禮,擔心匈奴人不知道,他們帶著幾車禮品過去細說,不日就會回來。溫珣閑來無事,便帶著期生,喬裝打扮一番後,在城裏到處轉悠。

這些天崔敦白也接管了胡州轄兵,軍權到手,卻不是那麼讓人安心。莫繼一家正在收拾行李,看那速度,不到明春是回不了京的。甥舅兩人一明一暗,都沒發現什麼異常,卻更讓他們不安,溫珣隻能跟著莫繼的兒子,試圖從中找到突破口。

莫繼的兒子莫禮,每隔幾日便會在深夜出府,行蹤鬼祟,看起來很可疑。

“公子,方才那個小攤老板,是個兵。”期生小聲道。

溫珣頓下腳步,馬上又跟上前麵那人,嘴裏問:“何以見得?”

“手掌寬厚大繭,身板壯實,下盤穩,走路時下意識挺胸走軍步,眼神不住地往四周瞄,似在關注甚,不是兵也是個練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