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鬥對賭,溫珣再次贏了,一日之內讓皇帝親口允諾兩個條件,他臉上一片洋洋得意之色,明德帝見他這副樣子,心情也撥雲見日,明朗許多,道:“提吧,朕有的自然予你。”
溫珣眼裏閃過一絲狡黠,出宮時,手裏拿著瑤章公主送給明德帝的福壽圖,若是把卷軸打開,胡亂的線條下明顯能看到墨硯潑灑砸出的痕跡。
晚霞從窗紙處投射進來,透過禦書房多寶格裏的白色觀音像,把紅光變得瑩潤通透,慈眉更善目。
明德帝看著側方牆上空白的一處,眼裏跳動紅色的霞光,語氣卻悵惘,“慧黠又解人意,如何叫人不心生歡喜。”
身前案上擺著一副卷軸,幾筆粗細不一的墨線在白紙中勾勒出一條俊秀身影,臉上五官還未畫全,隻左側眉尾綴著一顆相思紅豆痣,在赤色的霞光中熠熠生光。
身旁的福公公低眉拱手,什麼都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
溫珣出了宮後並未回府,馬車踏著暮色,沿著青石板往西市最繁華的地段行進。他把福壽圖一拋,進了醉燈樓。
月明星朗,美人倚欄轉星眸,歌扇縈風,吹散多情相思愁。
醉燈樓,取“醉裏挑燈看劍”之意,原先喚“怡紅樓”,半年前被一風流書生買下後,取了這麼一個文縐縐的名字,生意也紅火起來。
那位書生不才,正是溫珣溫公子。
沿著木梯扶手輾轉向上,避開行人到了頂樓,一個婢子見到他,正要行禮,溫珣眉眼彎彎,無聲阻止了她。
屋裏傳來一聲管弦顫鳴,之後卻再也無聲響。婢子為他撩開重重紗帳,香爐飄渺間,一位窈窕美人正坐在榻上,輕撫箜篌。
“誰家女兒樓上頭,指揮婢子掛簾鉤。林花撩亂心之愁,卷卻羅袖彈箜篌。”
那抹身影驚喜地回頭,緊蹙的眉頭舒展,燈火微明處,膩粉敷就的臉上泛起一絲醺紅,朱砂色的薄唇輕啟,含嗔似怨:“鶯花爛熳君不來,及至君來花已老。心腸寸斷誰得知,玉階冪曆生青草。”
“讓白蝶姑娘如此,皆是珣之過。”溫珣笑語盈盈地道歉。
白蝶身著藕荷色長衫,下著丁香色百褶裙,身姿纖柔曼妙,秋水眸已然醉倒在他的笑意裏,輕搖羅扇,引人入座,這才問:“公子今夜前來所為何事?”
“無事就不能來瞧瞧,解解姐姐的相思意?”
“說正經的。”白蝶嗔他一眼,羅扇輕拍他的手,帶起一陣素雅香風。
溫珣幫她倒一杯茶,問:“近日可有武舉之事的傳言?”
白蝶清眸婉轉,湊近耳語道:“聽聞,皇帝讓大理寺卿胡大人審理此案,於十日後開案。近日兵部那些侍郎啊,郎中啊,都不過來消遣了。”
溫珣笑了,“在皇帝眼前舞弊,也虧得他們膽子大。”這是明晃晃地打明德帝的臉麵。
“誰說不是呢,好多大人都說這是鑽到錢眼子裏了,吃了雄心豹子膽。不過話說回來,沒有背後之人撐腰,他們哪能這般膽大。”
兩人相望一笑,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人。
驃騎大將軍虞文生,大祺新貴,朝中半數武將受過他的提拔或恩惠,區區武舉,還不是任他們把玩。
書中提過這事,等到十年後,舞弊一事情況更嚴重,到時候明德帝就算想根除弊病,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為了阻止這次王滿高中武狀元,他剛好也把武舉舞弊一事提前捅露出來。
此刻兵部隻怕亂作了一鍋粥。
但是還不夠亂。
“這次舞弊的是誰?”
“一個叫徐勉的人。”白蝶答道,“麟州人,聽說一路靠著使銀子上來的,他祖父曾任麟州禦史,有些門路。”
溫珣對這人有點印象,前世這人得了進士,之後功績平平,守著官職不作為,一個攪屎棍的角色。
“近日可有參加武舉的人過來?”
“人心惶惶,誰還有這心情。”白蝶嬌笑道,“不過,禦史大夫倒是心情不錯,昨晚還在我這喝了幾杯酒。”
禦史大夫劉業,自詡清流,雅士無雙,成日把“武將亂國”掛在嘴邊。
溫珣附耳過去,“我有一事還想請姐姐幫忙。”
細細商議了一番,眼看時辰不早,溫珣起身要走,白蝶拽住他的袖子,“天色已晚,在這宿著也成。”
“之前委屈姐姐睡榻上,珣已過意不去,今夜月明風清,正好趁夜回去。”說著扯回袖子。
白蝶低歎一聲,目送人消失在重重紗幔裏。
溫珣才剛下至三樓,冷不防被身後醉漢撞到肩膀,腳下一趔趄,眼看就要滾落到樓梯下方,衣袖被那醉漢一扯一拽,整個人跌入那人懷裏,下一刻,那人身體欺壓上來,溫珣後背狠狠撞到木欄上,前些日子左肩剛結痂的傷又泛痛起來,眼前一片金花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