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巋的一側是外麵燦爛的陽光,一側是室內隱晦不明的光線,兩種截然不同的光影將他夾在其中,就呈現一種說不清楚的迷離。。休休目光有些朦朧,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他用熟悉的聲音說話了。“那次……你摔傷了沒有?”
休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輕咳了一聲,仿佛這樣才能找到自己的聲音,“已經好了。”
她說完又後悔了。那次受傷拜他所賜,沒把命葬送在馬蹄之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自己這樣承認已無大礙,豈不主動掩蓋他的惡行,連絲懺悔的機會都不給他?她暗罵自己不爭氣,怎麼在他麵前,總是把持不住自己?
果然,蕭巋嘴角微微一牽,釋然了,隨意地笑了起來,“沒事就好,害我一整月擔心。”
他踱步來到她的身邊,並不看她,手指有意無意地在匣子上一敲一敲的,漫不經心的節奏,跟他的聲音一樣。“大熱天的,山上時有暴雨,怎麼沒人阻攔你?路上有個閃失怎麼辦?”
細聽來,有那麼一絲的擔憂。休休沒有感動,有的隻是幾分悲涼。他並未提及沈不遇,可每樁事都跟沈不遇有關。
沈不遇就橫在他們之間,他無心,她也跨不過。
休休凝神望著蕭巋的側臉,一縷陽光映在他的臉容上,棱角分明而攝人心魄,像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今天他沒有趕她走,她理應感到受寵若驚的,他們的地位如此懸殊,今日一會,便是不再相見。一想到這些,她的心有微微的疼。
自己,真的是多情麼?
此時她很想笑,終究無法笑出,倒似有點冷漠地說道:“娘娘催得緊,我隻有領命。不過我已經講明,這是最後一次了。”
蕭巋的麵色不露痕跡的一僵,他的眼直直地看著休休。休休側過臉,望向窗外。
好一刻,蕭巋沙啞道:“我知道,如今我落魄成這樣,什麼都不是了,沒理由麻煩誰。”
“是我臉皮太厚。”休休抑製不住,扯出自嘲的笑意。
她拿起案上的木簡,指著上麵的字,隻想把心裏的話說完,“娘娘說,無論失去了什麼,到了怎樣不堪的境地,你依然是她的血中骨,骨中肉,親情永遠不會變。她一直在等你,相信你總有一天回到她的身邊……開始的時候,我以為不會了,殿下已經什麼都放棄了。到今天,我才發現,是我錯了,殿下從來沒有放棄過!”
蕭巋靜靜地站著,垂眸不語。
心裏流著淚,休休卻笑了。
“遇到殿下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榮幸,即使你不喜歡我。我還要說,能夠見到殿下,哪怕你不跟我說話,我也覺得比別人幸運。今天殿下沒有趕我,可以讓我安安靜靜的離開,非常感謝殿下。至於相爺,我不過是他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殿下何必掛在心上?說了這麼多,連我都厭煩自己了。休休這就告辭,殿下保重。”
她不再矜持,盈盈施了個禮便轉身而去。繡鞋飛速踏過石板,石榴紅裙帶隨風飄揚,漫了一地的惆悵。
蕭巋隻能愣愣地站著,一動未動。
窗外落葉如潮,天色暗淡塵土飛揚,一陣雷聲滾過。
又是一陣雷聲。
緊接著一聲震天霹靂,雷雨滂沱而下。
此時蕭巋忍不住一顫,聽著喧嘩的雨聲,潮水般湧進了他的耳內。
蔣琛進來,看在眼裏便忍不住道:“山裏地勢險峻,大雨說來就來,殿下怎忍心讓休休姑娘走?”
“是她要走的。”蕭巋嘴裏這麼說,想象到休休的馬車在暴雨中顛簸,眼裏隱過一點不祥。
“這一個月來,殿下終日魂不守舍的,天天往牆外看,弟兄們全都看在眼裏了。殿下,千萬別苦著自己了。”
此時蕭巋眼波一閃,拿起掛在牆頭的馬鞭子,隻速速一句“我去追她”,便奔出了屋子。
“殿下,兄弟們跟您一起去!”
蔣琛追了出來,眼見蕭巋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雨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