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往,山路雖然崎嶇卻還算走得順當當,這次卻遇到了不少麻煩。幾經狂風暴雨,沿路時不時碎石斷枝當道,風雨衝刷山坡,侵蝕的溝壑縱橫。河床上漲江麵開闊,仿佛就在眼皮底下,稍不留神便會人車吞噬其中,看得人不免心驚肉跳。

好在車夫駕術精湛,馬車晃晃悠悠進入深林。休休下了車,拍了拍酸疼的腰背,提著匣子進了林子。

清寂的山林煙靄淡淡,茂樹吹綠,繁花墜粉,一籠炊煙正從磚囪升起。休休駐足凝望,心緒激蕩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算來,從那天逃離此地,已經過了整整一個月。

一個月後,她又回來了。

而他,對於她不再糾纏,一定過得很輕鬆。也許,他早把她忘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讓鬱悒的心緒舒暢了些,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山坡,沿著泥牆過去。

門牆外不見那匹駭人的白馬。休休大膽地上前,朝裏麵張望著。一名侍衛提著長矛過來,矛頭兩條戳中的魚兒還在掙紮。侍衛一見休休,現出古怪的神情,沒待休休發問便如靈猿一般躲閃,逃進院子裏麵去了。

休休好生奇怪,不久蔣琛聞聲從裏麵出來。

“原來是休休小姐。請裏邊進,裏邊進。”蔣琛有點不知所措,神情卻是異乎尋常的興奮。

“三殿下可在?”

“出去遛馬了,應該快回來了。”

休休想,反正自己是最後一次了,進院子走走也無妨。心念及此,便大大方方跟隨進去。大步跨進院門,休休不禁有點驚訝。庭院簡約樸實,石板地麵清掃得幹淨,縫隙中沒有一根雜草,雖說不上整肅,卻也不像初期見到的那般荒蕪,顯然他們已經懂得收拾。

蔣琛將休休引進正中廳屋,在木凳上撣了撣灰塵,這才請休休坐了。

“休休小姐可是一個月沒來了。今日出現,我們都嚇了一跳。”蔣琛難得露出笑意。

“你們……還好嗎?”休休淡淡一笑。

“還是老樣子。為國之法度,為殿下安危,隻好憋在這裏了。”

“殿下呢?”

“殿下脾氣你是知道的,他也不願意老呆在深山老林裏,可有什麼辦法?不過,以前殿下脾氣不好的時候,遭罪的是我們,現在改了,自己把自己關起來,也不知道想什麼?我們這幾人反而難受得癢癢,恨不得殿下用鞭子抽我們。”

“若是這樣,我該怎麼稟報給蓉妃娘娘?”休休苦笑著搖搖頭,“有所交代也好。”

說話間,聽到外麵有人高喊,蔣琛跑去煮茶了。屋裏隻剩下休休一人,她四麵打量,裏麵空空蕩蕩的,卻也齊整。兩邊牆角紅木劍架,架上亙著長弓長箭、雙鉤利刃。中間沉沉紅木擺出一方棋盤,盤麵風緯雨經,織成天網。兩函棋子精玉磨成,摸來晶瑩溫潤,確是棋中極品。

聽說蕭巋離開行宮,並未帶走貴重物品,連隨侍的宮娥彩女都沒要去一個。他卻帶去如此沉重的棋匣,在他的楚漢河界中鍛造文韜武略。休休有所醒悟,不覺來到窗前的木案上,上麵擺置著文房四寶,散亂的竹簡壓著一張三尺見方的羊皮圖。

休休想把竹簡擺放整齊,隨手翻閱一支,上麵端端楷楷寫著三個字,便轉悠著念了起來,“莫頑劣……”

又拿起一支,“莫忤逆……”

她疏神片刻,又拿起一支,不及細看,門外有輕微的響動,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去。

蕭巋不知何時站在門口,隨意的白綢敞衫,隱隱露出結實的胸肌,披散的頭發,一對劍眉下寒星似的眼睛。

休休措不及防,慌忙放下竹簡。她不安地站在那裏,感覺手心濕濕的,那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