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 法國加來。
從海上而來的風暴猛烈地吹襲著這座城市。
那些留在海灘上來不及收拾的遮陽傘加入了風暴的遊行隊伍,與它一同起舞的還有棕櫚樹的巨大葉片、街邊商店的頂棚。
“咣。”
頂棚狠狠砸在一家豪華酒店的三樓露台上,同時也砸破了靠近露台的某個房間牆壁。
狂暴的風一瞬間就把整個房間的物品掃得七零八落, 連四柱床的幔帳都被卷飛了。
然後是迎麵撲來的大雨,仿佛皇家花園裏的噴水槍, 保證從頭濕到尾, 沒有一處幸免。
詹森一臉都是水, 他躺在濕漉漉的床上歎了口氣。
爬起來把大衣櫃推到牆壁缺口處,這才阻止了風雨進一步摧毀房內物品。
“咚咚咚。”
門外傳來了激烈的敲擊聲,然後是驚慌地詢問:“先生?先生!”
然後大門就被撞開了, 這家酒店的經理馬克帶著兩個服務生慌亂地衝進來。
酒店經理看到房間裏的慘狀時猛地抽了一口冷氣, 等看到詹森完完整整不像是受傷的樣子,這才慶幸又恐懼地說:“上帝啊,我的記憶肯定是被小妖精啃掉了一塊,我竟然忘記了三樓還有一位客人。如果不是翻閱了前台的入住登記本, 我就要犯下大錯啦!詹森先生,您沒事吧?”
酒店經理說話的時候,兩個服務生滿臉茫然,完全搞不清狀況。
直到酒店經理提起詹森的名字, 他們才恍惚了一下,像是忽然看到了詹森。
沒錯,這應該是兩天前入住的一位英國紳士, 好像是商人, 又像是旅行家。
不管哪一種,都太常見了, 所以沒有任何特殊的印象。
昨天上午刮起的大風滯留了很多旅客, 到了下午, 又有很多客人匆忙入住,服務生們忙得頭都暈了,連一些客人的姓氏都沒記住。如果客房裏的人沒有按鈴召喚,他們甚至想不起來去送餐點。
“您的睡眠真是太好了。”酒店經理馬克試探著問,“您沒有聽見外麵的風聲?像傳說中的海上女妖哀嚎一樣的聲音,酒店裏其他客人都嚇得一晚沒睡呢!”
詹森:“……”
他聽見了,不過沒當一回事。
詹森在海上飄著的時候,遇到的風暴比這個大多了,別看一艘幽靈船全是破木板捆成的,可是裏麵住著一位邪神啊,風暴能把那些捆著木板的觸須吹散架嗎?不可能的。
——風暴跟我睡覺有什麼關係?
他隻是不小心高估了人類建築的堅固程度。
這棟房子看起來很大也挺不錯,跟黑礁鎮的那些破房子完全不同,怎麼這樣不牢靠呢?
詹森遺憾地看了一眼床鋪。
這家酒店的床鋪與枕頭很不錯,柔軟幹燥,曬得很蓬鬆。
尤其是昨晚房子在狂風裏輕微搖晃,加上風暴的聲音,仿佛回到了海上,還一次性享受了風暴與晴天兩種不同天氣下的感覺。
酒店經理大聲地命令服務員幫忙收拾行李。
“不用,重要物品與證件我都存在了銀行的保險櫃裏,衣服也沾了雨水,丟了吧。”詹森隨口說。
銀行保險櫃當然是借口,詹森隻是不想讓服務生察覺到他根本沒帶行李箱。
酒店經理緊張地搓著手掌,他很擔心這位客人索要賠償。
特別是那些損毀的衣物。
那些小羊皮製作的手套,昂貴的羊絨外套,的確是沾水就毀。
“我在加來生活了三十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麼糟糕的天氣……”
酒店經理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希望能夠緩解一下客人的憤怒情緒,這場風暴已經讓酒店損失慘重了。
“請您往這邊走,我們有一個酒窖,裏麵儲藏了上好的葡萄酒,平時也提供參觀,現在酒店裏那些尊貴的客人都被請到了那裏,位於地下,隔音很好,也不用擔心窗戶牆壁的問題。”
詹森微微皺眉。
他通過簽名的方式,讓酒店的服務人員暫時看到他,這種聯係在他結清費用離開酒店之後就會結束了。
可是酒店的其他客人不一樣。
難道讓他們看到酒店經理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鞠躬道歉嗎?
“馬克!我聽到一聲巨響,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禿頂的男人站在通往酒窖的樓梯前。
他大約五十多歲,穿著絲綢睡袍,胡須是被精心打理過的,手裏還捏著一根煙鬥。
看起來像是為了抽煙離開葡萄酒窖。
酒店經理馬克連忙說:“鮑爾先生,三樓出了一點小問題,不過不用擔心,風暴很快就會過去的。”
禿頂鮑爾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詹森。
這種眼神會讓人非常厭惡,一般被稱為禿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