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蔣爺在那屋張牙欠口,打哈氣道:“好冷!夜靜了,更覺涼了。”說著話,“踏拉、踏拉”又過來了,恰是剛睡醒了的樣子,依然沒戴帽子。柳青拿定主意,再也不動氣,卻也不理蔣爺。蔣爺道:“好啊,賢弟會樂嚇!屋子又和暖,又喝著酒兒,敢則好啦。劣兄也喝杯兒,使得使不得呢?”柳青道:“這有什麼呢。酒在這裏,隻管請用。你可別忘了還簪子。”
蔣爺道:“實對賢弟說,我隻會偷,不會送。”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複又斟上,道:“我今日此舉不過遊戲而已。劣兄卻有緊要之事奉請賢弟。”柳青道:“隻要送回簪子來,叫我哪裏去,我都跟了去。”蔣爺道:“咱們且說正經事。”他將大家如何在陳起望聚義,歐陽春與智化如何進的水寨,怎麼假說展昭,智誆沙龍,又怎麼定計在他生辰之日收伏鍾雄,特著我來請賢弟用斷魂香的話,哩哩羅羅說個不了。柳青聽了,唯唯喏喏,毫不答言。蔣爺又道:“此乃國家大事,我等欽奉聖旨,謹遵相諭,捉拿襄陽王。必須收伏了鍾雄,奸王便好說了。說不得賢弟隨劣兄走走。”柳青聽了這一番言語,明是提出聖旨相諭壓派著,叫我跟了他去,不由地氣往上撞。忽然轉念道:“不可,不可。這是他故意地招我生氣,他好於中取事,行他的譎詐。我有道理。”便嘻嘻笑道:“這些事都是你們為官做的,與我這平民何幹?不要多言,還我的簪子要緊。”蔣爺見說他不動,堵氣子戴上桌上頭巾,“踏拉、踏拉”出門去了。柳青這裏又奚落他道:“那帽子當不了被褥,也搪不了寒冷。原來是個抓帽子賊,好體麵哪!”蔣爺回身進來道:“姓柳的,你不要嘲笑刻薄,誰沒個誤心中呢,這也值得說這些沒來由的話。”說罷,將他的帽子劈麵摔來。柳青笑嘻嘻雙手接過,戴在頭上道:“我對你說,我再也不生氣的。慢說將我的帽子摔來,就是覿麵唾我,我也是容他自幹,決不生氣。看你有什麼法子?”蔣爺聽了此言,無奈何的樣兒,轉回西廂房內去了。
柳青暗暗歡喜,以為不動聲色是絕妙的主意了。又將酒溫了一溫,斟上剛要喝時,隻聽蔣爺在西廂房內說道:“姓柳的,你的簪子我還回去了。”柳青連忙放下酒杯,摘去頭巾,摸了一摸,並無簪子。又見那枝假的仍在桌上放著。又聽蔣爺在那屋內說道:“你不必猶疑,將帽子裏兒看看就明白了。”柳青聽了,即將帽子翻過看時,那枝簪子恰好別在上麵,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氣道:“好啊,真令人不測!”再細想時,更省悟了:“敢則他初次光頭過來,就為二次還簪地步。這人的智略機變,把我的喜怒全叫他體諒透了,我還和他鬧什麼?”正在思索,隻見蔣爺進來,頭巾也戴上了,鞋也不“踏拉”著了,早見他一躬到地。柳青連忙站起,還禮不迭。隻聽蔣爺道:“賢弟,諸事休要掛懷。懇請賢弟跟隨劣兄走走,成全朋友要緊。”柳青道:“四兄放心,小弟情願前往。”於是把蔣爺讓至上位,自己對麵坐了。蔣爺道:“鍾雄為人豪俠,是個男子,因眾弟兄計議,務要把他勸化回頭,方是正理。”柳青道:“他既是好朋友,原當如此。但不知幾時起身?”蔣爺道:“事不宜遲,總要在他生日之前趕到方好。”柳青道:“既如此,明早起身。”蔣平道:“妙極!賢弟就此進內收拾去,劣兄還要歇息歇息。實對賢弟說,劣兄昨日一夜不曾合眼,此時也覺乏得很了。”柳青道:“兄長隻管歇著,天還早呢,足可以睡一覺。恕小弟不陪了。”柳青便進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