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以命抵命(3 / 3)

燕承雪知道自己還在現實中,他也大醉,可是他很快就醒了,吐醒的。

他一醒來就看著丁楚,丁楚睡著的時候就像個孩子,鼾聲卻像一頭牟叫的老牛,嘴角邊時常還會掛著不知是酒還是口水的液體,他這個樣子,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殺手。

燕承雪不知道丁楚現在是不是在做夢,他的夢中是不是又見到了那個長發束肩,穿一身杏黃羅衫的女孩子。

他希望丁楚夢見了。

天還未亮,燕承雪卻已經起身準備走了,他這次不是去殺人,他這次是去了卻他的心願。

他知道,自己這一去,就再也不能與丁楚相見了。

他隻希望,丁楚每次喝醉的時候,都能做一個好夢。

末章.君子不器

1.

正月廿一,驚蟄。

宜婚嫁,入宅,求嗣。

忌出行。

江南紀家大院。

嶽銀屏突然大叫起來:“你怎麼可以把魚做成這個樣子?”

燕承雪瞪著眼睛,嘀咕道:“難道它現在不是一條魚的樣子嗎?”

嶽銀屏臉都氣紅了,歎了口氣,搖著頭道:“我跟你說過了,如果是蒸魚,你就應該先把它洗淨,配入作料,然後再放到鍋裏慢慢蒸熟。如果是紅燒,你就應該先在鍋裏把油燒紅了,再直接把魚放入鍋裏用紅油燒,最後再放入作料。”

燕承雪道:“我記得你好像是有這麼說過。”

嶽銀屏道:“可你現在是怎麼做的?”

燕承雪道:“我先配入了作料,把它蒸熟了,再放入油鍋裏去燒的。”

嶽銀屏噘著嘴,又氣憤道:“所以它現在才會是這個樣子。”

碟子裏的一條“紅燒鯉魚”,已經變成了一條稀爛的四不像,除了骨架,就是一堆泥一樣的肉沫。

燕承雪突然笑道:“不過,它現在看起來,確實不太像你之前做出來的樣子。”

坐在一旁的紀滄海沒做任何評論,夾了一筷子放進口中,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地道:“起碼這個樣子,也還不是不能吃。”

嶽銀屏又不服氣了:“你還幫著他說話,下次他準還是會做不好的。”

燕承雪衝著她一笑,道:“既然還能吃,就不算太壞,快點,你也趁熱嚐一嚐我的手藝吧。”

嶽銀屏也沒了辦法,再不吃的話,就連這堆“肉沫”都要吃不成了。她總不能打燕承雪一頓來出氣,就看他現在這幅嬉皮笑臉的樣子,嶽銀屏根本也打不下手的,她又氣又忍不住覺得好笑。

她嘴上雖然在罵燕承雪,心裏卻對這個變化巨大的男人愛得要死,因為她真喜歡他現在的樣子。

她在心裏安慰道:“起碼這次做的,比上次的要好,因為上次那條非但不像魚,而且根本就不能吃。”

燕承雪居然會燒菜了!

丁楚如果也在,他一定會大吃一驚,就算打死他,他也想象不到,這個昔日和他同出師門,被人培養成殺人工具的浪子,除了用劍之外,居然還會用鍋鏟燒菜了。更可怕的是,他燒出來的菜,居然還能吃!

2.

日子過得很快,每一天都過的很充實,因為每一刻都過得飽滿而安逸。

嶽銀屏心裏充滿了幸福和寧靜,天地間似也已充滿了幸福,窗外飄散著花的芬芳,初春的泥土和遠山的綠葉也顯得格外亮麗。

燕承雪在嶽銀屏和紀滄海的幫助下,不但學會了廚藝,還學會了讀古書: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子曰:“君子不器。”

燕承雪覺得,自己將來說不定真能成為一個廚子,他既然劍法都能練得那麼好,廚藝也一定可以學得更出色。

就像孔子說的,君子不器於物,他當然也可以不用拘泥不變,他以前雖然是一個隻會用劍殺人的器具,但他以後卻可以成為任何他想成為的人,他可以學會、可以做成任何一件他想做的事。

廚子沒什麼不好,既可以謀生,又可以讓一家人全都吃飽,總比殺人要好得多。

更重要的是,燕承雪是真的喜歡上了廚藝。

燕承雪的心裏也充滿了寧靜和幸福。學藝和讀書讓他覺得心中寧靜安詳,嶽銀屏的笑容和她偶爾的大小姐脾氣,讓他覺得幸福快樂,這些都是他這一生此前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隻是可惜,這樣的日子並不長,他們的幸福才剛剛開始,卻又要結束了。

就好像無限美好的夕陽,卻總是已接近黃昏。

3.

黃昏,霞光滿天。

這裏的夕陽似乎也跟落霞穀一樣美,甚至比落霞穀更美。

嶽銀屏輕輕地靠在燕承雪的肩上,橙色的餘暉,灑在他們充滿幸福的臉上。

燕承雪的心卻像他臉上的那條疤痕一樣,已被一把無形的刀割裂,雖然沒有流血,但是有一道永遠都無法再愈合的傷口。

燕承雪忽然道:“我要走了。”

嶽銀屏問:“去哪裏?”

燕承雪道:“白馬山莊。”

嶽銀屏知道,他始終都會說出這句話,他始終都會要走,隻是她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

嶽銀屏忍住心中的悲傷,又問:“你能不能不去?”

燕承雪道:“如果我不去,你難道就真的願意,一輩子跟著一個言而無信,貪生怕死的人在一起嗎?”

嶽銀屏道:“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燕承雪道:“所以我必須去。”

嶽銀屏沉默著。

她知道,燕承雪絕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若是不去,他失信的不僅僅是石一。她也知道,他殺死路常安和江弄箏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中揮之不去的隱痛,他若不去麵對,這份痛苦一定會糾纏他一輩子。

燕承雪看了看默默無言的嶽銀屏,似也已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所以他又接著道:“我若是想要和你真正開開心心,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就必須要對石一守信,絕不能失信於白馬山莊。我既然還活著,就要為自己所犯過的錯去贖罪,我若想活得更好,更坦蕩些,就不能害怕前方要去麵對的危險,哪怕即使會要粉身碎骨。”

嶽銀屏的眼眶已經濕潤,但她卻還是望著夕陽,淚水並沒有流出來,也沒有被燕承雪看見。

她輕聲道:“我明白。”

燕承雪道:“我知道你一定會明白的。”

嶽銀屏沒說話了,一句話都沒再問,她也沒問燕承雪什麼時候回來。如果燕承雪這一去就再也不回了,她還有什麼可問的呢?

她本來還有件事想告訴燕承雪的,但此刻,她卻突然決定不告訴他了。她知道,她若是告訴他這件事,燕承雪或許就不會去白馬山莊了。因為,她本來想告訴燕承雪的是,她已經懷上了他的骨肉。

但無論如何,她都決定在燕承雪走之前,不會將這件事告訴他了。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會做這樣的決定,但她既然決定這樣做了,她就不會讓自己後悔。

嶽銀屏的臉上還是帶著笑容,眼淚卻全都流進了心裏。

眼淚代表著離別的悲傷,流進嘴裏的淚水明明是鹹的,可有時候,為什麼卻能嚐到一絲甜味呢?

是不是,它同時還代表著某種希望?

《切玉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