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菊香隻以為小兩口吵架了,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顧國強本來打定主意不會動老四的錢,想到兩個孫子,也不由有些心軟。
再怎麼說,大虎小虎都是顧家的孫子,如今這年頭又不是吃不上飯,實在不行
一頓飯,大家吃的別別扭扭。
晚上顧思躺在床上,似乎還能聽見隔壁的哭泣聲。
她翻了個身,看著屋頂長長歎出一口氣。
其實,她也不懂為什麼爸把顧念看得這麼重。
好像從小到大,顧念受的優待都特別多。
開始時,她還會反抗、憤懣不平,隨著年紀的增長倒也想開了。
媽總說,她是當姐姐的,都是一家子兄弟姊妹,沒必要分這麼清楚。
爸這麼做,自然有爸這麼做的理由吧
而且連她自己都對不起念念,還有什麼資格去計較這些?
兩天後,到了王莉莉和趙文華結婚的正日子。
李國偉特意跑了一趟農場,跟管事的陪了好話,這才讓對方同意王莉莉回知青點辦喜事。
村裏人知道的都說李國偉厚道。
明明不是自己事,卻當成自己的事辦,是知青們的好大哥、難得的老實人。
隻有李國偉自己清楚,他有多想送走這兩尊瘟神。
趙文華和王莉莉兩個,太會搞事。
他們下鄉這一年李國偉處理的麻煩事,比過去好幾年加起來都多。
如今結婚並沒有太多儀式,大體是讓新郎新娘站在一塊兒,當眾宣讀語錄。
再招呼親朋好友,熱熱鬧鬧吃上一頓就成了。
這也導致,許多夫妻結婚十幾年,連個結婚證都沒有。
他們覺得結婚證就是一張紙,宣誓的意義,遠大於結婚證。
王莉莉作為新娘子,天色微亮,就從農場趕了過來,還隨身攜帶之前準備的衣裳。
等知青們都起床,她早就穿戴一新,坐在堂屋裏了。
見知青們都盯著她的新衣裳瞧,王莉莉頭一回覺得不好意思。
偷拿別人的錢財給自己置辦衣裳不是大錯。
錯就錯在,所有人都知道這回事,而她不止沒還給顧念,還大喇喇地把衣服穿出來。
顧念作為事主,正站在知青們中看她,這讓她臊的臉皮發燙。
王莉莉總覺得旁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全無欣賞,隻剩鄙夷。
見她臊的頂著個大紅臉,和頭上那朵大紅花一樣紅,還挺應景的。
顧念直搖頭,不禁感歎王莉莉目光短淺。
眼下新衣新娘新裝扮,看著熱火朝天。
隻看昨天趙文華的表現,就知道王莉莉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偏偏這個人不信邪,知道對方的真麵目,還非得一頭紮進來。
換做別人,她興許還勸一勸,因著是害原主的王莉莉,顧念幹脆眼不見為淨。
偏偏她想避開,有的人非要揪著她不放。
顧念盯她盯的久了,王莉莉一開始還覺得羞臊,時間久了,卻覺得顧念是在嫉妒她。
畢竟這輩子,嫁給趙文華的人是她!
她的這種喜悅,在親眼看見顧念在外頭待不住,要往女知青屋裏去時,到達了頂峰!
這輩子,她終於不用嫉妒顧念,不用眼巴巴地看著別人過好日子了。
她和顧念,完全掉了個個兒。
王莉莉笑吟吟地問,“顧念你有什麼話要同我說嗎?我看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著我看”
顧念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以前隻在書本裏聽見‘蠢笨如豬’這個詞,現實裏還是頭一次看見,一時忘了回神。”
王莉莉臉色一僵,暗自嘀咕,“你明明是在嫉妒我”
顧念皮笑肉不笑,“我是嫉妒你會偷錢,還是嫉妒你會偷人?”
王莉莉嚇一跳,轉頭見四周沒幾個人了,才悄悄鬆了口氣。
她和趙文華的事,畢竟不光彩,被人聽去了,以後好幾年都抬不起頭。
有心想回嘴刺顧念幾句,觸及對方冷冰冰的眼神時,才悚然一驚。
她怎麼又不自覺和顧念幹上了?
今天的重點不是顧念,不是顧念,隻要她和趙文華順利結了婚,早晚有顧念哭的時候。
王莉莉忍著氣,閉上了眼假寐,不再同顧念說話。
實際上顧念壓根懶得搭理她,冷嗤一聲,去外頭瞧熱鬧去了。
因為兩人辦喜事,知青小院還是頭一回這麼熱鬧,竟然裏裏外外站滿了人,一時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趙文華不情不願地站在前麵,就跟誰欠他錢似的。
見顧念出來,眼神希冀地看過來。
顧念轉臉瞪回去,仿佛在說再看就把你眼睛挖掉。
可惜她這張臉長得軟綿綿的,一副乖孩子樣兒,瞧著不僅不嚇人,還有幾分可愛。
趙文華抿了抿唇,挪開目光,卻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顧念暗自磨牙,眼神在他的衣服上停了停。
趙文華穿的黑色長褲,上麵配一件白襯衫,看著似模似樣。
但這褲子像是借來的,有些肥大,他穿著更顯瘦弱。
係褲子的褲腰帶就垂在一邊,要是有人上手拽一把,會不會就把他褲子拽掉啦?
小院邊上,知青們開的兩塊地。
一塊種的是冬天能吃的菜,有的已經冒了小尖尖,都能看見綠葉子了。
另一塊地,隻有一丁點大,種的卻是顧念的寶貝藥材,全是她從山上移植下來的,想著找出存活率高的幾種,就去村民家裏推廣。
前兒看也已經冒頭了,好像很快就能長出來似的。
村裏的孩子們來了不少,他們天生呆不住,就喜歡四處亂竄。
這兒看看,那摸摸。
菜葉子他們知道,家裏的自留地裏也有,是不能碰也不能摘的,要是不小心揪掉了,回頭一準挨板子。
倒是另一塊小苗圃裏東西看著新奇,全是沒見過的,有的甚至花花綠綠。
顧念走出去,正巧看見一隻小胖手要摘她的苗苗。
她眉心狠狠一跳,故意說反話,“你們都在這兒摘這些沒用的玩意兒吧,新娘子說給我們發糖吃呢,我一個人去把糖全領了,然後吃光,讓你們一顆都吃不著!”
她說著煞有其事地往回走。
剛邁出去幾步,小孩子們一窩蜂地從她身邊略過。
路過趙文華時,一個小胖墩墩差點被小夥伴們絆倒,伸手想抓住什麼,穩住身體,不想一下拽到趙文華的褲腰帶上。
“滋啦”一下。
斯斯文文的小夥子,上一秒還衣冠楚楚,下一秒竟然露出了兩條白花花的大腿!
顧念偷笑。
潮還是趙文華潮,下半身失蹤這套玩的很溜。
這下子炸鍋了,院裏大姑娘小媳婦們扯著嗓子大喊。
“啊——新郎官耍流氓了!”
“快穿褲子呀!醜死了。”
李國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三兩步走過來,伸手把趙文華的褲子一拽,提了上去。
“大家不好意思了,趙知青不是故意的,隻是意外、意外。”
“呸!大白天的光個腿臊死人了!”
小媳婦轉過身狠狠啐了一口,隨後去廚房躲著了,要不是為了口吃的,她早就躲出去了。
唉,這都什麼事啊。
男知青怎麼這麼不檢點,還說讀過書呢!
呸!
大老爺們正巧看見先前那一幕,麵色不好,倒是沒多計較。
見趙文華躲在角落裏,把褲腰帶重新係好,紅著臉過來道歉,也就抬抬手,放過去了。
孫紅捂著嘴笑了半天,推推顧念問,“沒想到趙文華腿這麼白,還怪細的,哈哈哈哈哈。”
錢喜梅瞪她,“別和顧念說這種話,人家還小呢!”
她們有誌一同地覺得顧念是個小孩子,在她麵前說話,都會刻意避諱一些。
孫紅吐吐舌頭問,“王莉莉真準備喜糖啦?”
要是真的的話,她也得跟進去拿一份呀!
顧念想到剛剛那一幕,都覺得好笑,意識到錢喜梅還盯著她呢。
故作懵懂地搖頭,“不知道,應該吧。”
其實她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了。
本來是為了轉移孩子們的注意的,不想陰差陽錯,竟然還真當眾折騰了這渣男一回。
還挺過癮。
至於喜糖。
大部分人結婚都有喜糖,王莉莉應該也準備了吧?
王莉莉前麵花的錢,都是原主的,她用起來眼睛眨都不眨,不至於舍不得這點買糖錢。
顧念沒想道,王莉莉還真沒準備!
有了錢,她幹的頭一件事,就是置辦衣裳。
即將要做新娘子了,沒有一件合適的衣裳算怎麼回事?
她第一時間花大價錢買了的確良,還找了人才買到的軍綠色。
這會兒配上頭上的大紅花,覺得自己是全村最時髦的新娘子。
等她想起來要買糖時,已經被顧念抓現行了。
偷錢的事真相大白,從此她的褲兜比臉還幹淨。
她倒是想讓趙文華出錢買點撐撐門麵。
一個連結婚喜宴的錢,都是李國偉押著趙文華找人東拚西湊借來的,還能指望他什麼?
熊孩子們可不管這些,他們進來就是要糖吃的,要到了糖就走,沒拿到糖,說什麼也不肯走。
這時候的糖金貴,孩子們一年都不一定能吃到一顆,如今有了這個好機會,怎麼舍得放過?
王莉莉本就心情不好,眼見一雙雙摻和著鼻涕、泥巴的手,往她新衣服上蹭,有的都差點碰到她的臉
她一下沒忍住尖叫起來。
“啊——我的新衣服!滾開!都給我滾開!一群癟三,手上不幹不淨的,吃什麼糖,回家吃屎還差不多!”
熊孩子們沒要到糖吃,還被人罵了一通,氣不過圍著她唱起了順口溜。
“醜新娘,嫁新郎,每天都想穿花衣裳。蠢新郎,掉□□,屎殼郎才是他的美嬌娘”
王莉莉額角青筋狂跳,要不是腦子裏還有一根弦繃著,就直接上手了。
“滾!都給我滾出去!”
孩子們一溜煙往外逃,嘴裏喊著,“屎殼郎打人了,屎殼郎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