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規矩,太子夫婦應先到內殿致禮。
迎著眾人頂禮膜拜的目光,饒是何苗厚顏慣了,臉上也不禁有些熱辣辣的,她小聲附耳過去,“殿下,您能不能鬆手?”
女子氣息香如蘭麝,縈繞頰邊,李天吉腳步一滯,旋即卻默然道:“你有孕在身,由孤扶著會更加穩當。”
頂著那一頭沉甸甸的金飾,再摔出毛病來,豈非立刻就穿幫了?
何苗:……別把她說成肢體殘障,她隻是穿不慣這身衣裳,並不代表她是個廢人。
無奈李天吉獨斷專行慣了,何苗歎口氣,隻能放棄對牛彈琴——話說男人的手還真大,都快有她兩個巴掌寬了,吃激素長大的嗎?
何貴妃一眼瞧見那對雄赳赳氣昂昂的新婚夫婦,臉上的假笑能堆成山,真是上不了台麵,再恩愛也不該擺到人前來,她跟敬獻帝就不這樣。
今日是太後娘娘的正日子,何貴妃自是不便搶話的,連傅皇後也隻是目送二人上前,眼底卻含著一絲隱憂——聽說陛下今早剛來了慈寧宮,那之後母後的辭色便不大好,為什麼?
何苗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同尋常,也隻能硬著頭皮上前,親切地喚聲“皇祖母”。
老人家多不喜歡小輩拘謹,高高興興的才能投緣,何苗從前在敬老院當義工時,人人都把她當活寶,因她插花、茶道、葉子牌樣樣來得,甚至還會打點太極跟廣場舞呢,頗能令人解頤。
但今日在胡太後這裏卻碰了個軟釘子,胡太後隻審視地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淡淡道:“行了,都坐吧。”
態度冷漠。
何苗下意識覺得自己被算計了,再一看何貴妃臉上蓋不住得意,想來先下手為強到胡太後麵前告了一狀——早聽聞何貴妃口甜舌滑,太後疼她比疼皇後還多些,也難怪,胡太後本是先昭仁皇後的校書侍女,當今傅皇後卻出身望族,從午門抬進來的,加之當時胡太後本想立自家侄女為後,奈何欽天監卜卦,道此女並非壽征,怕是不詳,隻得罷了。
後來那位胡順妃果真芳齡早逝,應了批言,宮裏再無二話,胡太後卻疑心是傅家做的手腳,傅皇後又口拙木訥,不知辯解,十餘年來,婆媳終是麵和心不和。
當然胡太後對孫兒們倒是一視同仁,太子居長,為眾兄弟之表率,胡太後不可能當庭下他麵子,於是親親熱熱地招手道:“天吉,過來,讓祖母瞧瞧你準備了哪些賀禮?”
太子地位超卓,所應的禮物自然也比常人繁瑣些,除詩書字畫、棋盤文娛等等,為首的卻是一座足有人高的碩大炕屏,通體為玉石鑲嵌,還請能工巧匠用琢刀刻了一幅鬆鶴延年圖,乍看十分細微,燈火下卻華光璀璨,絲絲耀目,端的是美不勝收,羨煞旁人。
何貴妃幾乎將手絹扯裂,好一個借花獻佛!拿著她的東西賣弄人情,這兩口子還真做得出來!
話說瑛丫頭最是虛榮的,得了這樣好東西卻不供著,反而呈獻給太子,再代為孝敬祖母,這丫頭幾時轉了性了?
她哪曉得,何苗早已從李天吉那裏得了足夠的補償,才不稀罕這一座玉雕呢。
太子又道:“原是妙瑛出的主意,想著暑熱潮悶,這玉屏風放在慈寧宮觸手生涼,祖母您也好安睡。”
胡太後見獵心喜,對孫媳婦也不那麼無情了,“難為你想得周到。”
何苗笑道:“隻要祖母長壽安康,孫兒們再怎麼操勞都是應該的。”又盈盈望著何貴妃,“娘娘,妾先前不過同您開個玩笑,您不會生氣吧?”
何貴妃銀牙暗咬,臉上還得裝出和煦模樣來,那笑意卻隻是浮於表麵,未達眼底,“瑛丫頭真是匠心獨運,其實你即便不說,本宮也會孝敬太後的。”
倒好像她多此一舉。
何苗輕輕搖頭,天真地道:“可姑母不是才說要為我打造觀音像?這樣整塊的白玉,若鑿缺了豈不可惜?侄女也是怕糟蹋好東西,才鬥膽向您討要了來,橫豎都是一家子,隻要皇祖母心裏舒坦,誰出力都差不多。”
如果一來,倒把自己獅子大開口的嫌疑撇得幹幹淨淨,何貴妃卻成了出爾反爾、兩邊不是人。
貴妃娘娘心裏鬱悶,說來說去,受損失的都是她,太子不費一文便討得太後歡心,天底下竟有這樣便宜的事?
傅皇後則忙裏偷閑,向何苗投去一個鼓勵的眼色。這下她是對兒媳婦徹底改觀了,原本擔心妙瑛會扯太子後腿,如今瞧著,卻不愧為賢內助。
何苗心裏愉快極了。
一會兒壽宴開始,男女賓自然分席而坐。何苗看著席上琳琅滿目的菜色,直如孫猴子進蟠桃園,隻可惜上好的葡萄美酒不能品嚐——其實她酒量很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