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仍未入座,倒向她擺手,抿唇道:“瑛丫頭嫁了人還這樣生分,你我本是至親,縱使分居兩地,也該時常走動走動才是。”
皇後稱呼她的本名妙瑛,何氏卻直呼瑛丫頭,一親一疏,分明可見。何苗卻隻覺得好笑,本來以為書裏誇大其詞,何貴妃未必心腸刁鑽,如今瞧著卻分毫不差——若真為她好,怎麼還故意在皇後麵前上眼藥,這不明擺著讓她不得婆婆歡心麼?
原書雖未明說緣由,想來何貴妃出嫁前跟何苗生母相處不算太好,姑嫂齟齬漸深,以致於何貴妃對這位血脈相連的大侄女毫無憐惜之情,甚至不惜拿她當砝碼,給東宮潑髒水,順便阻了太子聯姻其他朝臣的路——正妻與妾室,到底價值是不同的。
計劃天衣無縫,何貴妃自然笑得愈歡,“我還是那句話,瑛丫頭若受了委屈,隻管讓本宮替你做主,本宮就不相信,誰能踩著國公府的麵子給你難堪。”
這都有點打傅皇後臉的意思了,誰能給太子妃難堪?除非皇後授意。
眼看婆婆的臉色越來越青,何苗忙擠出一個甜甜的笑,“娘娘折煞我了,臣妾在東宮過得很好,近來因有了身孕,皇後還一天三趟打發嬤嬤過來探視,讓我缺什麼需什麼隻管討要,臣妾忝不自安,生怕會折福呢!”
恰到好處地將話題引到身孕上頭,傅皇後麵容稍霽,“小孩子家家,什麼折福,本宮疼你原是應當。倒是天瑞今年也十八了,妹妹蕙質蘭心,也該為他尋一門好親事才是。”
都知道何貴妃雄心大,現放著一個娘家侄女不肯要,偏塞給太子,她自己卻把朝中有權有勢的人家挑了個遍,如今落得高不成低不就,也是辛苦得很。
何貴妃抿了口君山銀針,閑閑岔開去,“瑛丫頭有孕原是大喜,本宮該好好道賀,昨兒倒有人抬來一塊上好的和田玉,隻是稍顯笨重,本宮想命人雕琢成送子觀音再給你送去,你且等等罷。”
要說何貴妃並非慳吝之人,隻是東宮的喜訊與她什麼相幹?看了便刺心。偏這瑛丫頭懵懵懂懂,肚子倒爭氣,白白讓皇後那個老婦扳回一局。
何苗的眼睛倏然亮起,立刻踴躍說道:“何必費事,太子殿下宮裏便不乏匠人,姑母隻管交給他是一樣的。”
何貴妃被這番死皮賴臉的話給震撼到了,那可是整塊的玉材!能做十尊觀音像都不止,她居然說要走就要走,這丫頭是不是瘋了?
何苗卻鎮定自若,比起李天吉給她畫的大餅,還是握在手中的利益更紮實些,誰讓何貴妃假惺惺賣弄親熱?她這樣大方,幹脆大方個夠好了。
傅皇後忍著笑,亦閑閑幫腔,“小孩子眼睛挑,怕咱們選的式樣不喜歡,妹妹不如放手由她去,喜歡什麼便做成什麼模樣,豈不比強加的好?”
何貴妃這會子簡直四麵楚歌,不知道望向何處,下意識去看太子——別人不通禮數,他當儲君的總該懂點謙卑吧?
偏偏李天吉明知一幫女人在打機鋒,早已將自己變成聾子,無論旁人說什麼,他隻裝聽不見就是。
何貴妃隻能認栽,咬牙道:“秋蘭,去讓庫房把和田玉抬出來,收拾收拾送去東宮。”
何苗喜笑顏開,“不必費心裝點了,簡單些更好。”
何貴妃差點沒被她氣吐血,這份大禮可真簡單!人心不足蛇吞象,早知如此,當初隨便將她嫁個小吏倒好了。
原本是來跟皇後耀武揚威,敘一敘親疏之別,這會子何貴妃再無心情,略坐片刻,便起身告退。
何苗看看時候差不多了,也跟在李天吉後麵告辭,傅皇後莞爾道:“有空常來,都是自家人,無須多禮。”
順便讓侍女備了些金銀首飾打點——說是薄禮,總不能比何貴妃那份差就是。
出來的時候,何苗心情倒很鬆快,本來以為宮裏是個水深火熱的地方,如今瞧來還是不錯的,尤為難得的才半天就撈到第一桶金——在前世她累死累活一輩子都掙不到呢。
手裏握著兩枚黃澄澄的金髁子,何苗眉飛色舞,顧盼生輝,比平時更顯麗色。
太子不動聲色望了她兩眼,沒聽說何家苛待過她,縱使姻緣不諧,吃穿總歸是不愁的,怎麼跟個潑皮破落戶一樣貪財?
但無論如何,她方才那番言語卻是對何貴妃有力的還擊,難怪母後心情大好,連早膳都比平時用得香些。
太子難得和顏悅色起來,“我還得見父皇一趟,你是自個兒回去,還是等孤來接你?”
何苗本待說有了銀子要什麼男人,然轉念一想,傅皇後賞她正因見他們夫妻恩愛,她愈發得做出個賢妻的表率來,遂嬌滴滴道:“殿下無須著急,妾身等多久都甘願。”
一副海枯石爛不變心的架勢。
李天吉原本最厭惡做作之徒,但何苗這些生動的表情卻不叫人煩厭,隻覺得滑稽——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捏著嗓子說話有多搞笑。
太子欣然離去。
何苗望著他風姿灑落的背影,心想:男人果然是看臉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