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太子妃的貼身侍婢過來告密,太子已然信了三分,但關乎皇嗣必得慎之又慎,遂還是親自走這一趟,問個清楚明白,也好讓這位嫡妻心服口服。
何苗雖是紅旗下長大的好好青年,自詡眾生平等,可麵對這樣天然懸殊的身份差別,她還是由衷感到一陣寒意——眼前人動動手指就能弄死她,可不是開玩笑的。
但,要她服軟她也懶得,況且有什麼用呢?人證物證俱在,連那張假孕的方子都到太子手中,所欠缺的,隻是她這一份口供而已。
何苗爽快地舉起手來,“我坦白,我認罪,是我不自量力,不識抬舉,說罷,車裂還是淩遲,您想怎麼處置?”
白綾或者毒酒是別想了,那是餘情未了的款待,何苗自認與他毫無情分,當然也不敢奢望這樣幹脆的死法。
不過,臨死之前她還有個小小請求,“橋香與此事無關,是我逼迫她為之,她倒是勸過,可我沒聽。還望陛下念在她一片忠心為主的份上,從寬處置。”
太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打感情牌,這樣的把戲他見多了。何貴妃便最擅長口蜜腹劍,因此年過三十仍聖寵不衰,何苗作為其嫡親侄女,想必也頗得真傳。
借著為個奴婢求情便指望打動他的心腸?他還沒那麼好騙。
何苗見對麵不發一語,便知道盛怒之下這位爺什麼都不肯聽,爽性開誠布公地道:“一日之內太子妃連同身邊使女接連暴斃,未免太過蹊蹺,惹人疑猜,殿下還是慎重些好。況且,橋香源自國公府,殿下要了解何家,留著她會更有用處。”
皇後跟貴妃派係間的齟齬由來已久,彼此都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這種時候當然得打信息戰。好容易捏住了把柄,正該好好利用才是——她希望這位爺別被憤怒衝昏頭腦。
太子仍是不發一語,不過臉色稍微緩和了些,猶如冰河解凍。
他發覺這女子說的不全是假話——就好像她早已盤算好後事。
何苗隻當他默認了,一時間反倒有些畏縮起來,車裂固然殘暴,淩遲更不好受,聽說有的人削上十天半月都死不了呢,到最後隻剩下森森白骨。
她能不能自己選個容易點的死法?何苗覷準太子腰間懸著的佩劍,若是她找準機會拔-出來,在劍鋒上磕上一磕,會不會立刻香消玉殞?
太子並不知她滿心都在那把佩劍上,見她直勾勾望著自己下身,隻當她臨死還揣著那等齷齪念頭——何家的女子,果真皆浮蕩不堪——於是俊容微沉,拂袖而去。
何苗:……所以究竟車裂還是淩遲?倒是給個痛快呀!
不一時橋香進門,已然知曉來龍去脈,主仆倆恨不得抱頭痛哭一場,橋香一麵感懷主子的命運,一麵自傷身世,何苗則單純憂愁太子會為她選個高難度的死法。
但既然他一日沒發話,她就仍是這府裏的女主人,何苗樂觀地吩咐下去,“讓廚房再做碗酥油泡螺來,不對,要十碗。”
橋香:……
瑞香得知消息,歡天喜地趕來書房,滿以為會迎來光明的前程——到底她也算立了功,又幫殿下戳穿了何家女的假麵具,不說升她為側妃,給個侍妾名分該很合理吧?
哪知太子賞給她的卻是一包銀子,“孤記得你家中雙親皆已耄耋之年,生恩為先,你也該回去盡孝。”
瑞香呆了呆,東宮的差事從來沒有告假一說,但凡多出個空缺,自有前赴後繼的頂上。
毫無疑問這筆銀子該是遣散費。
瑞香抱著包袱澀聲道:“爺是要趕我走麼?”
太子冷冷道:“你若真為盡忠,也不會到今日才來告發,因利而和,利盡而散,你這樣的人,孤怎敢放心留用?”
說來便召來內宦,“李忠,銷了她的名冊,你親自送她出宮。”
這是防止她將太子妃假孕的消息到處嚷嚷,瑞香輕咬下唇,明明那女人的陰謀已經敗露,殿下為什麼還護著她呢?
她猜想不透。
李忠倒是猜到幾分,何家的人哪能說殺便殺了,何況太子妃心機雖有,卻不夠深湛,脾氣又膚淺張狂,留著這樣一個人物,還不知道誰給誰添亂呢。
可巧上頭問起,李忠便笑著回道:“太子妃從方才起便很安靜,沒吵也沒鬧,還讓廚下準備吃食。”
太子皺眉,“她還吃得下?”
“可不是,足足要了十碗呢。”李忠剛聽到時也頗感驚異,“太子妃真是好胃口。”
這假懷孕比真懷孕吃的還多,也是蔚為奇觀。
太子卻忍不住想,如此說來,他的那一份也被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