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叔說,小燦來到渭城的那一年,天盛雨水稀少,糧食減產,不少地方都爆發了饑荒,小燦便是因此一路從西北的青勒流浪到了渭城。梁鎮比青勒更偏西北,那一年亦是旱災嚴重,但李言樂對這旱災的印象並不深刻,那時她十一,李氏夫婦尚在。而李家家底還算殷實,雖說有些食材稀缺,李夫人也能變著法地給李言樂做好吃的。她記得那年,家門口常有人來討吃的,爹娘從不驅趕,還會力所能及地給那些人分發吃食。
“那天晚上我正要休息,忽聽得有人敲門。我開了門就見小冉站在門外,她肩上還伏著一個衣著破爛的男子,不用我多說你們也能想到這男子就是小燦。待她將昏迷不醒的小燦放下,我才發現小燦身上有好幾處傷。小冉說她路上遇到幾個混混,小燦路見不平跟混混打了起來,才受了這些傷。”
“哇,不愧是我小燦哥,聰明、勤勞又有正義感。”王滿自從來到鋪子裏便跟著小燦做事,他本就覺得小燦能幹得不行,這下他小燦哥在他心裏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冉姐將小燦帶回來時,小燦是昏迷的?”
“是呀,小燦當那時候雖瘦的皮包骨,但他個頭不小,比小冉可要重得多,也不知她哪來的力氣將他從半裏外扛了過來,我估摸著小燦是半路才暈過去的。”
“應是如此。”
李言樂雖附和了吳叔的想法,可她有些懷疑小混混是周冉打退的,小燦既是逃荒而來,大概餓得沒力氣,而周冉出自長興鏢局,當是懂拳腳功夫的。說不好事實同周冉所說恰好相反的。
三人又聊了會小燦救周冉的事,說的差不多了,王滿生硬地話鋒一轉,把話題引到了李言樂身上。
“二掌櫃,外頭都在傳沈家家主時日不多了,這是真的嗎?”
“小滿,這又是彩玉昨日來的時候交代你問的罷。”
提到彩玉,王滿臉一紅,支支吾吾地否認。
吳叔作為過來人,對王滿這表現笑而不語,同李言樂說道“這傳言我倒是也聽到過。”
李言樂隻道“應當是真的罷,他那天吐了好多血,我一想起那個場景,好幾日都吃不下東西。”
櫟山上的匪徒被剿的第二日,渭城中有了一些傳言。據說山上那幾百個賊人同溫王有關,恭王奉命暗中調查此事,柳家不知何時同恭王搭上了關係,在此次調查中出了不少力。那天的剿匪,柳家家主柳風詢也在場。更令人意外的是,當時被救出的人中竟還有沈家家主。沈家家主在此次事件中受了重傷,被送回沈家時,一下馬車就吐了染甜居的二掌櫃一身血,這染甜居二掌櫃是同沈家家主一道從賊窩裏被救出來的。
不在場的人自是分不清這些傳言的真真假假,可對於幾乎參與全程的李言樂來說,這傳言至少有七成是假的,另外那二成關於王爺們的事,她也不知曉。那日帶人上山的明明是沈澤,可傳言卻說是柳風詢,沈澤又假借兩人衣服上沾染的血跡演了一出受傷的戲碼,想來這傳言多半是沈澤自己弄出來的。
李言樂猜想沈澤大概同恭王有關係,因為某些緣由,他需要柳家代替沈家在這件事裏的位置,所以將自己裝扮成了受害者。可為何要假裝受重傷?這她猜不出來。
雖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但李言樂知道,這些傳言於普通百姓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可對於城中各大世家,每一個傳言後邊都是暗潮洶湧,更別說這件事還扯上了朝廷。她必須對真相保持緘默,若有人問起,亂說一通就好。就像沈澤說的,這既是在保護她自己,也是在保護她身邊的人,即便是同周冉,她也隻挑了些不重要的事說了個大概。
沈澤撩起白色的下擺,小心又認真地擦幹淨剪子上血跡的場景再度浮現腦海中。李言樂也分不清他當時是已想好要借這血漬演戲,還是僅僅想替她擦幹淨這對她來說意義非凡的剪子。